地锦在越荒山新划出的仙官府里东摸摸西摸摸,很是稀奇。
晶白的仙府落在越荒山山顶上,府周皆是琉璃瓦,除了偌大一处主殿,左右各有两座偏殿,殿内有大小不一的房间,地锦觉着浪费,就自己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多房间。府中后殿有一方拱形洞,洞内有一座泉池唤作困眠,泉池呈碧蓝之色,幽深窥不见底,有养护元神之效。仙府后还有一处花海,地锦躺进这片花海中,舒坦得不想起来。
往日越荒山没被指派仙官看护,也还没有这仙官府,妖魔鬼怪都在这处无主孤山中采集草药疗伤。地锦法术不精,只敢偷偷进来,怕招惹到了法术厉害的妖精,自己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如今可不得了,仙府一划,授仙令一出,妖魔鬼怪再要往这山头走,就得问问地锦了。
寻常小妖见着仙府罩在半山腰的仙气就知道避开此处山头,厉害一点的妖精敢闯进来,也会被仙府的结界所伤,要是有更厉害的妖魔在仙山撒泼,地锦打不过也无甚关系,只需向天庭上报,自有天兵前来收服。
是以地锦在府中大吃大喝安安稳稳地睡了好些日子,肚皮见圆才想起来,自己是怎么飞升的还没弄明白。
地锦回想着,那日自己被一小妖打伤,去魔族寻草药疗伤,不过是刚吞下了几株符印草便被天雷劈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承仙台上。
莫非这魔界的符印草有招天雷的功效?看来还得去趟飞升的地儿瞧瞧。
地锦就驾着云朵晃晃悠悠的到了魔界,跌下云朵,敛了仙气,理了理从天宫领的月白仙袍,瞅着仙袍上的桂枝汨罗绣样甚是精美,然后,哐的一声被砸倒在地。
天杀的,她地锦可是和这山头有何仇怨不成,上次被雷劈这次被砸晕,地锦没好气地起来掸了掸灰,甚是心疼这上好的料子沾染了灰尘,转身就准备发难,到转身的时候,却不吭声了。
地上躺着的这个穿着石竹紫锦缎华服的男子,可真是生得俊俏啊,右脸上挂着几丝血迹,双眉向眉心微蹙,却显得整张脸都越发生动妖娆,地锦拿脚尖轻轻点了点男子,想看看是否还醒着,无甚反应,遂靠近蹲下身子,想探探鼻息。猛的地锦的手被一把抓住,掌心被塞进了一块泪珠状的红色晶石,周遭白色珠瑙镶嵌,下坠着华光暗闪的红色珠络。地锦瞅着,这宝物要是拿到凡间典当,怕是立时便能富甲一方。
男子自是不知地锦对富甲一方的向往,只拽着她的手,很是虚弱地说了一句,“别弄丢了”便昏死过去。
地锦莫名,觉得把生得这么好看的男子扔在这里,怕是要遭天打雷劈,但以她的术法又腾不了两个人的云。只得将男子扶进了最近的香樟林,还是红尾蝮蛇时,她到这山上采集药草,也没见到有妖精靠近这片林子,想来也是安全的。
地锦替男子擦了擦脸,擦去了血迹,对这男子的美貌甚是垂涎。要是这男子是个小妖,自己没准可以将他带到越荒山,再向天庭报禀她要收个小童。
地锦打定主意,便渡了些真气给男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法术太不济,男子丝毫不见醒,自己却是困乏得不行。
一进这林子,地锦就开始犯困,如今男色在前,也驱不走她的困意。也罢,地锦强撑着,堆了些枯草,准备就地打会盹儿,刚躺下便被拎了起来。
美男子扶住胸口,气息虚弱还带着一点点喘“我为何会在这片林子里?”
地锦还是有些高兴的,想来自己的真气如今是仙气了,从前妖气救不了人,如今仙气总归是能积一些功德的。只是这美男子怎的恩将仇报,刚醒便拎着自己的领子,可别把这领子上的桂枝汨罗绣样给拎坏了。地锦掸开美男子的手,宝贝似的摸了摸自己的领子,方才有些困倦地答:“方才你昏迷不醒,我只得将你扶到这片最近的林子里,你现下可是没事了?”
美男子转过头,悠悠的看着地锦,“本来是没事的,这会儿事情大了,你且先用这帕子捂住口鼻。”言罢便从怀中掏出石竹紫的锦缎捂住地锦的嘴。
地锦将帕子拿下,“这是为何?”
美男子又将帕子按回了地锦口鼻“魔界的香樟霰雾林是一片幻雾林,气雾让人昏睡,而后会有魔兽蚕食躯体。”
地锦吓得一个机灵,困意顿时消散了好些,乖乖地接过帕子捂住口鼻,随着美男子扶着树站了起来。
地锦瞧着这位美男子十分虚弱,眉头又是紧锁,便隔着帕子声音闷闷的宽慰“你莫要担心,我幼时时常穿梭在这片山头,虽说没到过这片林子,但也是个熟悉地形的,你莫怕,跟着我走罢。”
美男子大量地锦的神情有些古怪,嘴角些微上扬,眼神却是凌厉的,地锦走在前面,美男子跟在后面,地锦见美男子不搭话,寻思着莫非是缺了一番自我介绍,便特意清了清嗓子“你唤我地锦便可,你方才给我的这红……”地锦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嘭的一声,地锦转过头,男子已然消失不见。
地锦退回去,杂草丛的捕兽坑中躺着的,正是晕倒的美男子。
地锦扶了扶额,这美男子也太虚弱了。
地锦用手帕捂着鼻,想用法术将男子拖上来,施展了半天都使不上劲儿,她的法术在这片林子施展不出来,像被下了禁制。
林子里的风微微的吹了起来,枯叶从地锦脸庞滑过,起先地锦还觉得挺舒服的,但低吼声透过林子传过来的时候,地锦意识到自己有麻烦了。
她站在捕兽洞的边上,看着对面的穷奇兽一步一步向自己逼来。
兽有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每出必凶,为因合所训,押于荒境。
这上古凶兽缘何会在这片香樟林,地锦的腿有些抖,莫说自己的法术在这片林子里施展不开,纵是施展得开,就她那薄薄的根基如何会是上古凶兽穷奇的对手。
跑是跑不过的了,法术也不济,莫非自己才刚刚升成个小仙便要和这美男子葬身在这片香樟霰雾林?地锦觉得有些委屈。
穷奇远远的站在地锦对面,并不靠近,就这么盯着地锦,地锦已经吓得站不稳了,跌坐在地上。望了望身后昏迷在捕兽洞中的美男子,想来今日就要葬身于此,有些不甘心,她都还不知道美男子的名姓呢。
穷奇对着地锦吼了一声,地锦向后一缩,径直掉进了身后的捕兽洞里,砸在了美男子身上。
这下好了,彻底出不去了,地锦已经开始泪眼汪汪。
地开始摇晃,层层红土开始往地锦身上盖,地锦知道这是穷奇剁了跺脚在向她扑来了。地锦眼看着穷奇的一足向洞口踏了下来,抱着美男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重击却并没有落下来,地动山摇停止了。
地锦试探性的缓缓睁眼,她放在胸口的红色晶石正悬于半空,穷奇已经不在洞口。
她和美男子被一团气雾托着缓缓地升上了洞口,她看见了耷拉着脑袋的穷奇安静的趴在仙风道骨的男子身后。
这男子云冠高系,晴山蓝的上神纱时无风却也轻逸飘起,腰间挂着巴掌大透着水绿的玉面酒壶——昆晶玉面壶。西山王母炼化了千年的昆仑晶,天君也得不了一块的昆仑玉,他就拿去做了个酒壶,流连凡间,日日不得醒。
自然,这男子地锦认得,她在凡间见过供奉着他的庙宇。
本该长居三十三重天却流连尘世,万年不归的因合帝君。
地锦见到的因合帝君却不似凡间说书先生说的那般长醉不醒,虽生得清冷俊美,但此刻的他面容带笑,甚是和煦。
因合帝君伸手,那块红色晶石便缓缓地躺在了他掌中。
“这红鸳佩,怎会在你的手中?”
地锦颤颤巍巍老实的将方才的际遇交代了一番,因合不发一言,只掌心一翻,红色晶石便回到了地锦的掌中。
“既是如此,你便将它收好,莫让他人拿了去。”
地锦有些为难“帝、帝君,这块红色石头,呃,红鸳佩……原本就不是我的,将来,我是要还给人家的,怎的能不叫别人拿去呢?”
因合帝君只得一笑,“你既能让红鸳佩沉睡,便是它选定的人。在它真正的主人回来之前,你得留着它。至于你沉睡的朋友,不妨让他睡一睡,睡醒了,便不再记得这块石头了”
“多谢帝君搭救,小仙谨遵懿令,定好生保管。”
“不错,倒是个懂规矩的。本君搭救与你,你也该知恩图报是也不是?”
地锦猛的点头“帝君可是需要小仙做什么?”
因合抛出一本丹籍,地锦接着仔细翻了翻,里头有丹炉药草的图示,像是一本炼丹的典籍。
“你且按照这本丹籍,每月初五,去往三十三重天本君的府邸练出一味仙丹,每月十五将仙丹送往凡界的杳衡居”言罢因合一拂袖,地锦便回到了越荒山仙府。她摊开手,看到红鸳佩和丹籍躺在掌中,才确信这不是一场梦。
连带着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梦的,还有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地锦回头,美男子正躺在她的床上挣扎着要起身。
地锦收起手中的红鸳佩,去扶美男子,美男子的手搭在地锦手臂上,稍稍坐起,脸色苍白地看向地锦“你叫地锦?”
地锦有些心虚,因合帝君帝君不是说他不记得了吗
“你、你还记得?”
男子就沿着床坐起,面色苍白却也含着笑意“自是记得,你还拿着我的东西呢。”
地锦是彻底慌了,还好好保管什么,人家分明什么都记得,这东西,怕是要还回去了。
吸了两口气,地锦犹自强装镇定“什……什么东西……”地锦心虚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不敢看美男子的眼睛。
“锦帕”
地锦一愣,转身望着美男子。
“你还拿着我的锦帕呢。”
地锦瞅着他温柔的眼神,终于反应了过来“噢、噢、噢你说那方帕子呀,我还你便是。”地锦爽快地从怀里掏出那方天丝石竹紫的锦帕,手一伸便要还给美男子。
“你便这样还给我?”
地锦炸了眨眼,有些不解,“那……应该怎么还?”
“你不应该洗干净,下回再还予我么?”
“要这般讲究啊……那我洗干净再还你好了。”地锦有点窘迫,也有点窃喜,窘迫着自己确是不知这些礼数的,窃喜着他果然不记得红色石头了。
“其实我也是不大懂的。但民间的话本写的,都是翩翩佳公子出借了一些物什给娇俏小娘子,小娘子都是要捋顺洗净再还回去的,如此一来,便有了下文。”美男子言罢便笑意盈盈地望着地锦。
地锦没好气的白了美男子一眼“我又不是娇俏小娘子”。
“无妨,你知我是翩翩佳公子即可”。
地锦有些后悔,本是贪图他美貌,没想到竟是个不要脸的,索性收起帕子往怀里一揣“你的帕子我会洗干净还你的,你养好伤就下山吧,翩翩佳公子。“
“不必那般客套,日后可唤我曲沃。”
曲水汤汤,浩连成沃,地锦是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的,却不记得自己认得叫这个名字的人,遂转过身就走,也不理睬。
还日后呢,等我洗干净帕子您老人家就赶紧下山吧,因合帝君给的丹籍还没开始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