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在这儿聊吧,”莲姐随手把包放到了一个靠窗的卡座上,“反正人清得也差不多了,麻烦了晓白来两杯咖啡。”
“莲姐我就不用了,睡不着。”
莲姐回过头没说话,只是盯着陈玉看了好一会儿,才温柔地笑着开口:“喝一杯吧,我请的,要给面呐。”
陈玉为难地回看她,安心地松口了:“好吧,不喝白不喝。”
“一杯干的,一杯湿的。”
点完咖啡好一会儿,俩人都相顾无言,或者说她俩人都在等,等对方先开口。
“哈哈哈,我们晓白是有眼光,像你这个年纪这么能沉得住气的,我从来没见到过,哪怕是我自己,在你这个年纪都不一定能做到跟你一样强。”莲姐说着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陈玉轻描淡写地说:“说实话,我一直都挺不喜欢跟戴眼镜的人说话,因为我无法跟他对视,更无法从那反光的镜片里看到对方的眼睛。”
莲姐毫无难度地接了下去:“因为这让你看不透对方,更无法看到对方的内心。”
“眼睛是窗户嘛,”陈玉突然笑了起来,“但莲姐也别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哪里看的透人心,只是再经过训练的人,眼睛都一定会一不小心‘出卖’她一下。”
“咖啡来了。”顾晓白在放咖啡的时候偷偷给了陈玉个支持的眼神,在一旁看破不点破的莲姐伸手拿过了另一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每次都等咖啡凉了才喝,明明是同一种咖啡豆,但这种味道真的好不一样。”
陈玉就静静地看着莲姐轻抿了一口,然后沉醉在其中品味着,她在默默地等她再开口。
莲姐放下被子,看起来却像还在回味那咖啡的味道:“你有想过过自己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顺意人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吗?”
“有吧。”
莲姐一点都不意外陈玉的答案:“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在那个分岔路口,要是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你现在会怎样,会后悔吗?”
“没有,遗憾常有,后悔不会,我的选择我自己干嘛要后悔。”陈玉低头把玩了下自己眼前的咖啡杯,上面似乎还带着那个男人的体温,这令她安心。
看着陈玉那毫不自知散发出的温柔,莲姐了然地笑了笑。
“可现在的我,就正处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的边缘呐。”莲姐搅了搅咖啡,无奈地舒了一口气:“真的故事后续,你要听吗?”
陈玉没有开口打断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跟他分手了,这是真的,因为他的离去我曾痛彻心扉,至今想起当时的我,心脏都会隐隐作痛。”
莲姐隐忍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就自嘲起来:“我们三观相合,思想同步,经济相当,学历相符,互相对彼此还充满爱意,毫不夸张地说,他负责任,经济基础良好,还对我和我的家人好,完全就是我家人和我心目中的最佳对象。可你能想象,就是这样合拍的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吗?”
看着莲姐望向自己悲凉无助又迷茫的眼神,陈玉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好沉重。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湿答答的,重。
陈玉还没来得及张口,莲姐就无力地摆了摆手,拒绝道:“不用给我配这么凄凉的音乐,谢谢。我很感谢你没有问我,为什么?也是,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到现在都不懂,为什么我们会散,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玉真诚地看着莲姐的眼睛,将自己的无知,无能为力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她面前。
莲姐端起咖啡大口地喝了一口,再放下杯子时,瞬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生来薄情,没过多久我就想通了,爱情也连带着我的初恋一起死了。”说到这,莲姐居然还笑了起来,陈玉不禁感到了一股悲极生乐的苍凉感。
“真不是我自夸,那时像我这样好的条件,还又努力,又向上的姑娘,想再找一个帅气,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小哥哥,完全是没问题的。所以,他要是真的离开我会幸福,那我就放他走咯。男人要走,你是留不住的,哪怕留住了,也是留人失心。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男人,我叶莲是绝对不稀罕的。而且,算我真走运吧,我叶莲最后嫁得也是很不错的。”莲姐笑着笑着就一脸释然了。
秒嗅到了线索的味道,陈玉眼睛都亮了一下,她身子微微向前倾靠近莲姐,不急不缓直接提问:“莲姐,我想了解你的婚后生活。”
莲姐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我,婚后的生活?比较平常和枯燥吧。我老公很爱我,婆家也是很好的人,结婚没多久就有了我们的宝贝儿子,可宝儿奶奶喜欢宝我几乎也没什么机会插手他的生活日常,后来我们又有了一个宝贝女儿,老人她们说,带一个是带,带俩个也是带,而且第一个孩子我没管,第二个也就不是很会管了。”
“所以孩子是别人带着,莲姐的老公平常也要忙工作,那莲姐你为什么不重新回归工作呢?老是一个人待着哪怕再习惯,久了也会孤单的吧。”陈玉保持着自己先前的动作,很认真地发问。
莲姐很无奈地笑了:“我一直都在工作啊,结婚后我就一直一直在理财和投资,嗯你没想错,我就是那种在家躺着就有很多钱进口袋的女人,可能我本性招财。”
陈玉听着眼睛都睁圆了,她相当没出息地小小羡慕了一下,失了理智般随机发问:“那梦想呢?追求呢?”
莲姐苦恼地摇了摇头,陈玉心疼地替莲姐总结道:“莲姐啊,你这是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啊,你已经迷失了,你都不知道为啥而活了。”
经陈玉这么一说,莲姐恍然大悟,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我咋办?”
陈玉强势无视掉被脑抽自己带偏的画风,继续“忽悠”莲姐:“去旅行,去寻找,去重新获得你为之想奋斗的任何人事物,找回当初那个努力向上的自己吧。”
“那我去哪?去拉萨,去朝圣,去历险,还是去跨越山川河海?”
这回轮到陈玉摇了摇头,她装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云淡风轻地对莲姐说:“你的心知道,让她告诉你,你该去哪。其实你早就想去了,只是缺个人推你一把,给你踏出第一步的勇气。”
这次莲姐没有笑场,而是会心一笑,心安了。
她在离开前凑到陈玉面前小声说:“虽然我在演,不过我跟他说的,全都是我心里最真最深的感受,藏了这么久,都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莲姐以喝酒的架势,一口气干完了杯里仅剩的咖啡,无喜无悲地说:“还有,今天的咖啡,味道很不一样,哪怕冷了都苦,但原来它是会回甜的。”
径直走向店门口的莲姐在迈出最后一步之前,分别交给了夜和顾晓白一人一样东西。
待一切尘埃落定,陈玉静静抿了一口咖啡,半晌才开口:“我想,她应该会有很长很长时间都不会来了吧。”
往日每每都会堵的大桥,在今日莲姐驱车离开之时,却意外空旷得很。很突兀地,车里的音响从一首歌切到了另一首歌,又不知怎么的,可能是眼迷了风吧,一滴眼泪悄然划过了莲姐的眼角,随风飘散进了大海里。
里面歌手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述说着多少人的痛:“等着等着就老了,爱着恨着走得好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