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还疼吗?感觉好一点了么?”景止问道。
此言一出,不仅是时九愣怔地看着他,他自己心里也很惊讶。
不过是个陌生的路人甲罢了,今天之后就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所有路人一样。
江城里最为冷心冷情,不近人情的景少,何时成了这样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时九唇角微启,看着景止,浅笑着摇了摇头。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看起来很清冽,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景止眸若点漆,琥铂色的瞳孔散发着浅色的光亮,说了句,“那就好。”
看起来那么平平无奇的女孩,为什么笑起来有种和风的暖意?
时九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见色起意的轻薄人,遇见了景止才知道,是没遇到够好看的。
她仔细地看着景止的面容,试图找出一些破绽,兴许那样,她就不会觉得他是完美无缺的了,脑海里也不会再想那些出格的事情。
景止的皮肤虽是瓷白,但并不是无暇,眉毛上和眼睛的交接处有一道浅淡的疤痕,眼角有一点泪痣。
只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浓密的像是小扇子的睫毛会遮住那点泪痣。
他的眉也并不细长,而是有些浓密,让他的妖冶似非人的面容显得并没有那么绮丽。
好像更喜欢了,怎么办?
景止微皱着眉,“已经凌晨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家住在哪?”他伸出手臂,时九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原本熨烫地一点褶皱都没有的西服,上面赫然是时九的指印。
时九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低声说道:“你也有洁癖的吧?这样没关系么?”
景止微微愣神,唇角上扬,说道:“嗯,你也有洁癖,但还是妥协了。现在嫌弃可来不及,这里就我一个人。”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景止的笑容带着一种清隽的温柔,那是同他绝美而冶艳的五官不相称的神情,但于时九而言,却是如同致命的糖果。
想带他回家,绑起来。
危险的念萌芽,滋生,蔓延…
她倒吸了口气,眼底一瞬间闪过仓皇,“我,我住在念湾,有点远,我自己在医院等着天亮,打车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你,谢谢你今晚……”
而景止微挑眉梢,说道:“你又没钱打车,正巧我也住在那边,我住在寂湖那边,就在念湾的旁边,我们顺路,不麻烦。”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这个路人甲女孩。
他这个人最怕麻烦了,最讨厌陌生人,但她好像并不麻烦,只是看着她,他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就像是和许多人一样,路人甲小姐也喜欢他的外表。
只是她要喜欢的比旁人更多一些,但是路人甲小姐,又在很认真地忍耐着这份喜欢。
他不讨厌她,也不讨厌她的喜欢,恰恰相反,他有点在意她…
这种心情就像是在湖水里看到了一块奇形怪状的鹅卵石,会忍不住捡起来仔细看看。
时九自诩能看穿所有人的想法,然而眼前的景止是个例外。
她点了点头,“嗯。”眼眸沉敛,透着思量。
她决定了,她要把他绑起来,藏在家里。
这不能怪她,是他自投罗网,掉到了她的陷阱里,刚刚的拒绝,就是她给他用来逃离的机会。
这一次时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给景止指路。
时九的唇角勾起,带着她最熟悉的笑容,温和的,毫无破绽的。
当她算计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笑。这样的话,就不会被人察觉到她的恶意了。
在一瞬间,林梓的记忆全都自然而然地刻画在了时九的脑海之中。
时九临时想出了一个绑人计划,她可以等到到家的时候,再慢慢地完善这个计划,徐徐图之。
等到到家门之后,输入密码,请景止进门坐一坐。
厨房里有水杯,水杯旁边放着林梓惯常用的安眠药,只要五分钟就能见效。
进门之后,就打开空调,温度打得高一些,空气会变得暖洋洋的。
如果她问景止要不要喝水,他应该会同意的,将碾碎了的安眠药粉末溶解在水杯其中。
水里加一勺蜂蜜柠檬,遮盖住药粉的气味。
他喜欢甜食,在车的前面,放着一盒的水果糖。
当然,如果他不喜欢太甜的话,那就给他一杯甜中带苦的红茶,茶具就在橱柜的中间层。
她会和他一起喝茶,这样会打消掉他仅存的担忧,但安眠药对她是没用的。
时九早在很多年前就对安眠药产生了抗药性,如果是镇定剂兴许还会有点用处。
顶楼的工具箱里有绳子,她可以打一个漂亮的双扣结。
既不会伤到他的手,也会绑的很牢靠。
就让他住在她的房间吧,这样她就能天天看见他。
初步的计划在时九的脑海中形成。
然而让她打消念头的是景止的一句话,“路人甲小姐,带我去你家,让你很高兴吗?你是想绑架我么?你的笑容,看起来很不怀好意……”
他悠悠地说道,像是信口胡说,却又分明再认真不过。
时九觉得自己顿时懵掉了,嘴角的笑容也僵住了,头上冒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繁花沉沉地开在枝头,是回光返照么?她的不轨的心思,被轻易地看穿了……
时九轻轻地点了点头,垂下头,而后又偷偷地看向了他。
景止并未生气,恰恰相反,绯红色的唇勾起,带着笑意。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很简单,而路人甲小姐要复杂一点,但他似乎尤为地容易看穿她?
时九决定不绑景止了,如果计划一开始就被人见了端倪,那她就不乐意继续实施这个计划了。
她喜欢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感觉,等到计划结束后大吃一惊,但更期待一个能够事先看穿她计划的人…
念湾的悬崖上,就独一座的双层白色尖顶房子。
房子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口亮着一盏小夜灯,看起来有种幽灵古堡的感觉。
时九撇了撇嘴,有点委屈。
她其实很想让自己在景止的面前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人,但显然是不能如愿了。
那个容易被骗的林梓小姐,似乎也不是个正常人,谁家会选在这样一个面朝大海的悬崖峭壁上?
悬崖之下,波澜壮阔,涛声阵阵,云层很厚,透着隐隐约约的光亮。
今夜大概还会落一场大雪。
车子在门口停了下来,时九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再不走,她怕下一刻她就忍不住请景止“去家里坐坐”。
景止放下了车窗,手搭在车窗上,声音沉静,带着些许的笑意,容颜栩然,“等等,这是我号码,别忘了打给我。”
他修长的手指里夹着一张手写了号码的纸条。
时九转身走上前,接过了那张纸条,片刻后,嘴唇翕合,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还钱的。”
景止愣了愣,半晌后,忽而笑了,倒车离开了,真是…要疯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时九也觉得,自己是愈发疯了。
在遇到景止之后,她的精神障碍一次性多了许多种,现在甚至还出现了暴力倾向。
她按下了密码,走进了房间,下一刻林梓的声音在时九的脑海里响起。
“时九,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景止那个人,他不是个人。”
时九走进了房间,打开了门廊的灯,答道:“我知道,他能看穿我的心思,当然不是简单的人。”
“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他的灵魂,是一片漆黑的,像是黑洞一样的东西,他一靠近,我都把自己藏得深深的,比空气都要透明…”林梓瑟缩地说道。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长得好看就行了。”时九换上了拖鞋,轻快地说道。
时九走向浴室,决定要好好洗几遍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她现在感觉有无数的细菌在她的手上叫嚣着。
林梓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看着见色起意,被美色迷惑的时九,林梓不禁扼腕,这可是她报仇的唯一希望,要是折在景止的手上,那她也玩完了。
时九忽然想起来了,问道:“林梓,你大半夜的,为什么会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人追杀你?”
林梓冷笑一声,漠然地说道:“我前男友许竹白在车上和我分手了,就地把我扔在那马路边了。”
“那些追杀你的人,也是他派来的?”时九继续问道。
“追杀我的人,是前男友他妹许觅柔雇来的,许觅柔觉得我配不上他哥,要我和他分手,要不然就自杀。”林梓飘到了浴室里面,悠悠地说道。
“许竹白觉得有他妹就够了,他妹比女朋友重要,前脚分手,后脚就把我扔马路边,去看他妹有没有自杀了。”
林梓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苦笑着说道:“我的手脚,是许竹白亲手砍的,为了给他妹腾出首席钢琴师的资格。对于一个钢琴演奏者,没有比不能再演奏更难过的事情了…”
“小时候,我还以为,我和这对兄妹,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没想到是遇到了致命的仇敌。”
时九打开了淋浴开关,水声响起,热气升腾,她的手顿时停住了。
这位看起来容易被骗的林梓小姐,原来真的好骗。
林梓看起来真的又软又暖,比看似道貌岸然的她要好的多。
时九温声道,“林梓,那我杀了他们,砍了他们的手脚,给你报仇,好不好?”
她说着话时,目光阴沉沉的,透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意,可脸上还带着再温和不过的笑。
林梓倒吸了口气,心神一晃,虽然她一个灵魂体也没有心脏这种东西。
她说道:“我父亲母亲年龄大了,别让他们受这种惊吓了。我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了。要是你拿着我的身体坐牢,我就不理你了!”
嗯,是很严肃的威胁。
“你放心,我一般不亲自动手。我也是讲道理的人,动口不行再动手。”时九温和地宽慰道。
“……”林梓觉得从一个精神病患口中说出这话,毫无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