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九的手心里迸溅出火花,注视着扶云,声音毫无波澜,淡淡地道:“扶云,无论你要如何报复报复我,我都全盘接受,但你不能动我身边的人,尤其是我的孩子。”
火花缠绕着时九的手指,只要扶云敢再走一步,时九就会出手。
“不然呢,你要怎么办?把地狱再烧一遍吗?”扶云声音低沉地道,有些愉快地笑了笑,“这可不是我无理取闹,而是职责所在,你的女儿景初,被地狱的鬼魂状告了,把别人的灵魂放到了他的身体里,对了,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鸠占鹊巢。”
“那个孩子十年前不过还是个孩子,而且已经步入轮回里了,你把他的灵魂拘留到了地狱,是何用心?”她的声音十分冰冷,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扶云。
扶云凑近了一步,唇角翘起,问道:“是借口又如何,那个男孩的灵魂的确步入了轮回,只是他还是小小年纪就死于非命,他的灵魂现在就在地狱里面,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女儿景初,必须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时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时九收紧了手指,冷漠地道:“你要是敢动我的女儿,我真的会再烧一次地狱。”
“是你辜负了我,我只不过在报复回来。”扶云逼近了时九,眼睛定定地看着时九,“喂,要我再数一数,你对我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吗?骗了我两亿的冥界通币,大婚的时候还偷走了冥界的暗核,还有我小金库里面……”
时九的脸沉了下来,她无法否认,因为扶云说的,的确都是真的。
在三界之中,时九亏欠的最多的人,就是扶云。
他和她相遇的起初,是时九的超时空穿梭飞船坠毁在了地狱,后来她认识了扶云,还有孟婆,把许多的高阶文明世界的设备转移到了地狱,把地狱改造了一番,当然也收了地狱不少钱,顺带着疯狂地撩拨扶云。
对于扶云原先是个闷骚,现在是个傲娇这件事,时九觉得这和自己当初撩拨的太多脱不了干系。
在那段时间里,时九承认自己对扶云的确有过动心,要不然也不会差点就嫁给了扶云,在大婚当日还把扶云小金库里面的钱都偷了跑路。
因为除了这种方式,时九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来掩盖自己的真心。
当时的时九更喜欢自己给自己的人设,只要当个爱财又爱色,又没什么真心的女人,就按照那样的人设,会活得轻松许多,因为不用对任何一份感情负责,她还能继续活很久很久。
但扶云不愿再问起那段往事,时九也不会再答,有些话,止于唇齿之间,不言而喻,心领神会,便足够了……
再深究下去,对于他们彼此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你欠我多少了,那我便要带走你女儿了,由我这个地狱的老大带她下地狱,不会亏待她的。”扶云随即道。
时九收紧了手指,沉默了下来,喊道:“扶云,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如果你要报复的话,便报复我,但请你,求你……别对我的女儿出手。”
扶云的身体陡然间僵在了原地,请你,求你……这种话是时九会说出来的吗?
那个嚣张的,无所畏惧,谁得罪她就要欺负谁的时九,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扶云眼神中带着疑惑,对着时九的面容伸出手,一束滚烫的火焰却随即挡在了他的手和时九的面容之间。
扶云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收回了手。
双方都沉默了下来,扶云退后了一步,和时九拉开了距离,如同叹息一般,轻声道:“哼,真没意思……”
“时九,看惯了你傲慢又张扬的模样,这样的你还真让我不习惯。那两个孩子,是你和谁生的?”他貌似随意地问道,双手交叉着,宽大的紫色袖子拂过空气,带来幽静的花香,是地狱里的曼珠沙华的香气。
“你为了他烧了一个地狱的,那个叫景止的男人吗?”扶云有些无力地靠在了车子的后备箱上,和时九并排站着,目光有些悠远。
“是他。”时九垂眸,轻轻地笑了,神情有些落寞,“要不然还能有谁?”
“那现在他人呢,他去哪了?”扶云问道,“我得见见他,看看是什么人才能收服你这种女魔头,让天生地养的魔胎也动了凡心。”
时九叹了口气,抿着唇笑了笑,“他在别的世界。”
扶云有些意外,不过倒也是在意料之中,当初在地狱的时候,起因便是景止的灵魂不知所踪,天地浩大,什么奇怪的人都有,没有灵魂,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现在扶云身上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敌意了,时九便收回了手心中的火焰。
“我会放你女儿一马,让那个小屁孩赶紧去投胎,把地狱的债给销了,只是天行有常,即便是地狱不管,天道总会管的,最近景初可能会遭报应,你小心点。”扶云目光看向前方,起身往前走。
天道吗?那就不用过于担心了。时九不由得松了口气。
时九唇角翘起,答道:“多谢你,扶云。那两百亿,连本带利还你了。”
空气里凭空出现一枚硕大的蓝色宝石镶嵌的空间戒指,不过是转瞬之间,出现在了扶云的面前,随即被扶云牢牢地握在了手心。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时九挥了挥手,露出了戒指的一截。
三千世界里,能活很久的家伙并不多,往往都是和敌人比命长。
而隔了百年之后再遇见时九,扶云觉得自己的仇恨,也没那么强烈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爱而不得,你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你的概率,连百万分之一都不到。
还是握手言和吧,毕竟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时光,总要再见的……
“扶云,你也寻个姑娘吧,再不成寻个郎君也行,活得久了,要找个伴才行,要不然会觉得寂寞的。”时九靠在后备箱上,温声道。
扶云的脚步停了下来,偏头看向了时九,回眸一笑,沉声道:“无聊的时候,还是打游戏比较好玩,处对象就不必了。”
寂寞这种词,实在是不适合他这种威武英明的鬼神。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如果换做是从前的时九,大概会二话不说先打一顿,对谁也不在乎,嚣张地要命,他今天来都做好了被时九揍一顿的准备,结果却听到了时九说抱歉,还有请求。
那样傲慢的她,现在也有了软肋,有了在意的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人。
因为那些人的存在,时九愿意去改变自己,但他并不是其中之一。
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因为很好奇,好奇你过得好不好,现在见到了,便放心了……
时九开车回家,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景初和时迟已经从公司到家了,思明去隔壁他自己家了。
今年他们几个度过了实习期,现在已经工作转正了,也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
因为将来是要继承时九的家产的,最近景初在r公司的对家工作,打探敌方情报。
思明也在那家公司,他和景初不仅大学是在同一所院校,而且专业还是相同,所以现在还是同一个部门的,总是会遇见。
看着景初的家庭地址,没人想到景初就是z国首富,时九的两个“儿子”中的一个。
时迟现在在海外工作,只是每天晚上还要开门往家里跑,国外的饭菜并不适合他的胃口,时迟现在在一个公司里面设计火箭,最近在和一个国外的金发碧眼的男孩子组成团队做项目。
焦糖关了游戏直播,下了直播,这时候盛柯遛完猫回来,正好是饭点了。
而小黑和盛柯是不会承认的,他们刚刚从便利店出来,已经额外吃了许多东西了。
兔子君和蜘蛛机器人,以及魔偶,已经把占卜事业传递到海外了,现在甚至变成了都市传说。
等到晚上七点钟,搜索栏里便可以搜索到一个从来没有注册过的网站,进去之后便有一只红眼睛的兔子还有一个鬼娃娃进行占卜,如果惹怒了鬼娃娃,便会被诅咒……
接受占卜之后,会根据问题的大小,还有被占卜人的收入多少,扣除一定的费用。被诅咒的,也要付钱,就是这么豪横不讲道理的鬼娃娃……
时九在厨房大展拳脚,而闲着没事的几个家伙就坐在餐厅择菜或者是搅拌馅料。
景初一边搅拌着辣酱,一边对魔偶娃娃抱怨道:“我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回家的路上差点被钢筋砸穿了脑袋,好在我用冰块把那个从天而降的钢筋给冻成碎渣了。还有啊,就在楼下,王阿姨家的大狼狗突然向着我咬过来,还好我跑得快。娃娃,我是不是被什么怪东西缠住了?”
她被洋葱熏着眼睛了,兔子君拿着湿润的帕子,给景初擦拭着。
“小白哥哥真好。”景初感慨道。
魔偶娃娃凑近了景初,乖巧地坐在膝盖上,骨瓷做成的手指拉了拉自己的裙子边缘,红宝石一般的眼睛转了转,然后凑近了闻了闻,把景初身上的厄运都吸了。
“嗯,初初最近厄运好多呀,要小心哦。等到厄运用完了,就会发生好事情呢。”人偶娃娃宽慰道。
景初闻言蹭了蹭魔偶娃娃,“红宝石,你多吸一点厄运,我想要变得幸运。”
黑猫故意往着景初旁边溜达了几圈,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凑过来一个猫脑袋,说道“黑色的猫也能驱邪呢。”
景初道:“小黑,黑猫是招邪的,不是驱邪的。”
“……”黑猫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哀伤,默默地去找盛柯了。
时迟对焦糖道:“糖姐姐,最近我们公司要上线新的游戏,来我们公司总部试玩一下吧,盛叔叔想来的话,也可以来。”
焦糖现在是游戏主播,让焦糖来试玩的话,可以顺带着宣传一下。
“好啊好啊,我正好想看一看你手机相册里面,那个帅气的外国小哥哥了。”焦糖捧着脸道,虽然她现在都一百六七十岁了,可是她的外貌并不会变老,还是十几岁小姑娘的样子。
时迟所在的那个公司什么东西都涉及一些,其中的战斗类游戏更是流行全球,要是有机会去试玩的话,那简直也太幸运了。
正在水槽旁边给兔子洗菜的盛柯闻言有点心塞,好在他和时迟也是十多年的搭档了,他是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吗,什么叫他想来的话,也可以来?
盛柯不满地道:“哼,你要我去我就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只是随口说说,盛叔叔不用当真。”时迟淡定地道。
嘿,这小屁孩嚣张的模样,确定是和时九一模一样。
吃完晚饭之后,时九才淡然地道:“之前景初帮助思明换身体的事情,被地狱那边知道了,我已经和冥王打过招呼了,只是天道也许会采取措施,初初最近出门在外的时候,小心一些。”
景初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木然地点了点头,十多年前的事情,因果循环到现在,依旧没有结束吗。
时迟淡定地道:“只要谷思明死了的话,那景初就不用那么危险了。”
盛柯伸出手,砸在了时迟的脑袋上,“能不能和平点,老是打打杀杀的。”内心暗搓搓的高兴,终于找到理由揍时迟了,真开心。
“初初你自己作出决定吧,在家躺着我和你弟弟也养得起你。”时九温声道。
魔偶坐在景初的膝盖上,抬头道:“初初,我和兔子,还有小蜘蛛,我们很有钱的,我们也可以养你。”
焦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竭尽了漫长的时间和精力,在云荒寻觅了很久也没找到的事物,在这个时候似乎找到了。
盛柯这个怪叔叔开始挤兑黑猫,“小黑,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天天就会吃,还要我天天带你去遛弯,你个小垃圾猫。”
黑猫委屈巴巴,然后扑到了兔子君的怀抱里,呜呜呜,难道当一只混吃等死,除了长得可爱一无所是的小猫咪,难道是它的错误吗?
景初想了想,自己力气很大,又会飞,这些年也从时九和盛柯那里学会了许多的防身术,一般人近不了身,而且事情既然是因她而起,那就要她自己承担,不能连累旁人。
更何况,天道是她的父亲,无所畏惧。
“大家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解决掉所有的麻烦的。”景初笑了笑,樱花般一样粉红色的唇带着嫣然的笑意。
众人点了点头,便继续干什么干什么了。
时迟晚上还有加班,于是又打开了“门”,去国外的公司公寓了。
景初也有加班,吃完饭后就回房间写策划了。
焦糖晚上还有连麦直播,于是带着设备去楼上的盛柯家了。
时九去浴室洗澡,水汽弥漫,躺在浴缸里,头发如同海藻一般蔓延开,沉到了下面。
从前活了许多年,除了一只猫,一直孤单着,所以总是想要给自己找乐子,可渐渐的,那些乐趣再也不能给她快乐,于是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沉寂到了无尽的海底深渊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在三千世界的尽头,她希望能见到天道,希望能被就这样杀死,于是后来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的天雷从天而降。
其实当时她内心祈求的,并不是杀了我,而是救救我……
救救我……
随便是谁都好……
活的太漫长的话,会容易出现精神问题的。
时九的心脏隐隐作痛,痉挛抽搐着,身体的力量在不断的剥离她的身体。
她赤裸着身体,蜷缩在浴缸里,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心脏像是被撕成了碎片一样,止不住地感到疼痛。
时九的嘴唇颤抖着,嘴唇失去了血色。
救救我,救救我,随便是谁都好……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还有时迟,还有景初,还有小黑他们……
时九哆嗦着,疼痛感越发地激烈了。
她慢慢地阖上了眼睛,手指扣住了浴缸的边缘,却像是失去重力的人,头重脚轻,天旋地转,沉入了浴缸里。
水流从口鼻灌入了胸腔,窒息感重重袭来。
等到时九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医院里面,此时正是黄昏的时候,透过房间里白色的纱质窗帘照了进来,如同沙滩上的砂砾一般的光芒。
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些重,脚上蹲着一只黑色的煤球,还东倒西歪地坐着一只兔子,怀里面还抱着娃娃。
时九一时间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随后无奈地笑了笑,躺在了床上。
大概是景初发现她溺水的事情,这才把她送到医院来,溺在自家的浴缸里面,这个方式还真是够丢人的,又不是小孩子。
片刻后,房间的门打开,焦糖拎着一袋子的水果走了进来,看到时九已经醒了过来,小跑了过来,鼻子一酸,委屈地道:“时姐姐,你这个死鬼,你害得人家好担心。”
时九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啊,他们都去上班了吧。”
焦糖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他们在医生那边,只是我老是哭,便让我买些水果来陪着你。”说着,又开始拿手抹眼泪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黑猫他们也都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时九的身边,在病床边上,生怕压到时九的伤口。
时九平静地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橘子,剥好了橘子皮,递给了焦糖,温和地道:“不哭了啊,吃个橘子。”
她能有什么事,她身体壮如牛的好吧,但是现在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是初初把我送到医院来的吗?”她问道,“当时给我穿衣服了没。”
焦糖接过了时九手里的橘子,打量着时九的面容,有些纠结。
“你如实告诉我就是了,难不成还是别人?”时九淡淡地道,温和地笑了笑,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焦糖。
“时姐姐,是景止送你来的医院,现在医院都说是闹鬼,因为摄像头里面,景止是一下子出现在医院的门口的,把你送到病房之后,录像里面再也没有人从房间出来,但是他却消失了……”焦糖有些忐忑不安地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初初他们在医生那里做什么,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办理出院手续,咱们回家吧。”时九道。
焦糖下意识地按住了时九的肩膀,身边的猫也异口同声地道:“不可以!”
兔子和人偶娃娃对视了一眼,觉得大事不妙,焦糖和黑猫这两个家伙,在时九面前,根本就是一眼就会被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