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后,陈塘关中的下属得知消息,纷纷前来贺喜,李靖红光满面的一一接待,近午时才把客人打发完毕,这时一家将前来禀报:“老爷,外面有一位道人求见。”
李靖曾在西昆仑度厄真人处求道,不敢忘本,忙说:“请道长进来。”
家将赶紧去请道人。
一位须发皆白,宽衣阔袖的道人径直走上大厅,朝上对李靖说:“李将军,贫道有礼了。”李靖回了一礼,便尊请道人坐在上座,那道人也不谦让,施施然坐下。
李靖说:“道长住在哪座名山?什么洞府?今天来到这里,又有何见教?”
道人答:“贫道居乾元山金光洞,名号太乙真人。听说将军生了个公子,特来贺喜。想请出公子看一看,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靖听了一惊,站起身道,“原来是金仙当面。”
太乙轻笑一声,示意免礼。
李靖惊异太乙身份之余,不由又想起金吒木吒,那两孩子也是一出生便有道士上门,然后定下师徒之约,岁接走,从此便一年也见不着几回面。当时李靖只觉得自家与道门有缘,也不推辞,可如今心中已有悔意,想起那日十娘的一番话,李靖心中便有了计较,这幼子是绝不可再送走了。
他犹疑片刻,但想着眼前这位太乙真人身份尊贵,境界高深,不好直接落了道人面子,还是让丫鬟把孩子抱了出来。
谁知竟是虚弱的十娘亲自把孩子抱了出来。
李靖自然看出了十娘心意,朝殷氏微微点头,示意有数,轻轻接过犹自酣睡的幼子,来到道人跟前,道,“道长请看。”
没想到,这小娃娃刚接近太乙真人,便猛然惊醒,大哭起来,李靖心中一慌,也不敢给道人看了,转身递给了十娘,“快回房去,莫要着了凉。”
殷氏接过,转身便回,刚离了几步,怀中孩子顿时便止了哭啼,甜甜睡去。
道人接孩子的手还悬在半空,见此只好悻悻放下,咳了一声,又道,“这孩子生在何时呀?”
李靖不知其意,老实答道:“生在寅末卯初。”
太乙刚要接话,话道嘴边生生憋了回去,“将军可能再说一遍?”
李靖心下便有些不悦,暗想着这位真人要搞什么名堂,又复了一遍,“是在寅末卯初。”
“不对呀。”
李靖眉头一挑,“有何不对?莫非我这孩儿生错了时辰不成?”
太乙听得这话,亦是恼了,心想着你一介凡夫俗子,先是落我面皮在先,还敢问责于我,真是不知好歹!至于为何选定的代劫人不在事先安排好的最易受杀气入侵的丑时出生,此刻太乙也不去细想,料这凡人也不知天数,便开始信口胡诌,语气冷漠道,
“不是不对,是不好。”
“如何不好?”
“你这孩子命犯一千七百杀劫,此生必然害人害己。”
李靖听得这番言语,反而收敛了怒气,淡淡道,“哦?那依道长所言,该如何解决呢?莫非是要拜在你门下,才能消弭了这杀劫?”
太乙一呛,强压怒气道,“不错。”
李靖冷笑一声,却是懒得再瞧他,朝门外喝道,“来人,送客!”
太乙没想到这李靖居然敢当庭翻脸,气极反笑,“贫道自己会走,不必劳烦,只是有句话要告知将军,你这三子七年后会有场天大祸事,到时若想活一家性命,可谴人来我乾元山求救!”
说罢,便甩袖而去。
李靖摇摇头,虽说按师尊度厄真人与太乙同辈来讲,自己是晚辈,不过两个儿子分别是文殊普贤两位金仙的亲传,这样算又是平辈,山上山下辈分从来都是各论各的,自己又是大商赦令的官员,这位太乙真人委实太过托大。
他暗道,我儿出生时有女娲娘娘、伏羲圣皇托梦,青鸾火凤显现,如何会犯下杀劫?真是可笑。
再说这太乙,出了李府便驾云上天,犹自气愤不已,暗想着自己当时明明眼看着那主簿在生死簿上写下出生时辰,如何会有错?今日收徒不欢而散,这乾坤圈和混天绫也没送出去,倒是有些麻烦。没有乾坤圈如何锁住这孩子心智,没有混天绫,他又拿什么去闯祸呢?还是得找个时机才好……
——
时光飞逝,寒来暑往。
陈塘关这三年来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便是李家那三公子了。
李夫人怀了三年才生下的三公子名唤哪吒,想出这个名字可是愁煞了总兵大人。李总兵年少时曾去西昆仑拜师问道,所以后来生子以五行命名也就不奇怪,长子取金,次子取木,至于吒字据说是盘古大神撑天抵地时,于疲惫之际发出的一声提气之音,是天地间的第一道声音,能喝退邪魅。
这三子可怎么取?水吒?火吒?土吒?念起来可都不怎么好听。
李总兵翻遍了上古典籍,终于被他找出一个满意的字来,是为“哪”,意为驱邪祛疫,鬼神所赐。哪吒,哪吒,说起来也是朗朗上口,端得是个好名。
这三公子天生不凡,一岁便能言能走,两岁即可便能调皮捣蛋,野起来李夫人都追不上他。
不过三公子闹腾归闹腾,心地却是极好的,从自己碗里扒饭给乞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关门外刘老儿那个茶水棚,就是三公子看着可怜让下人给支起来的,这就是活人一家四口性命!所以城中百姓对这位小公子那都是极为喜爱。
这天傍晚,关门外。
刘老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从柜子里摆出二十多个碗来,倒上茶,待会那些军爷操练回来刚好喝上,这三伏天,一碗凉茶最是消暑解渴了。
半刻钟功夫后,官道上率先出现的是一道被夕阳拉的长长的影子。随后,一头黄牛大小的古怪异兽漫步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这异兽浑身雪白,形似北地的雪貂,但身上有从额头延伸到肋下的两道紫金纹,颇为醒目。
异兽背上盘腿坐着个红肚兜小娃儿。
如此庞大的异兽缓缓延官道走向关门,但进出关门的众百姓早已见怪不怪,毫不惊慌,反而是满眼笑意看着那异兽背上扎着两冲天鬏的娃儿。
临近关下,娃儿突的站起来,手持一杆小梨花木枪,向城头喝道,“守城之将何人,报上名来!”
城头上应声窜出个赤脸大汉,哇哇叫道,“陈塘关副将魔礼寿在此,来者何人?”
小娃儿舞了个枪花,“大商李哪吒是也!”
说着,小哪吒脚丫子用力一拧,脚下异兽会意,无奈的昂首吼了一声。
魔礼寿自然听得出爱宠的无奈,不过却当做听不见,心道,貂儿呀貂儿,且再忍忍,主人我下个月是绝不再赌了!
“无名小将,可敢与我一战?”
哪吒歪头一哼,道:“我今日乃是刺探敌情的先锋官,不与你做争斗。”
说罢,哪吒御兽回头,到小丘处高喊了一声,“将军,前方便是陈塘关了,守关的是个红脸丑汉!”
魔礼寿白眼一翻。
哪吒话落不久,管道上这才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身披苍青色轻甲的中年男人,坐骑是一匹漆黑如墨的高头大马,此人便是陈塘关总兵李靖了。李靖身后紧跟着两名大汉,面貌与城头魔礼寿一般无二,不过一个白脸一个绿脸,跨下骑着花虎,再后面,即是二十来个军伍汉子,皆是李府家卫。
一行人在关门处下了坐骑,李靖一把抱住从庞大异兽身上跳下来的小儿子,异兽身形也急剧减小,变成寻常松鼠大小,踏空几下,上了城门,趴在魔礼寿肩头。
李靖笑着问哪吒,“今天魔家三位叔叔教你的几招枪法和身法可都学会了?”
哪吒回头瞅一眼跟在父亲身后的两个汉子,撇嘴道,“一学就会,没得意思。”
魔家行二的魔礼海闻言也不在意,笑嘻嘻道,“只怕三公子学的最快的那招就是屁股落地平沙落雁式了。”
“哈哈,哈哈。”
魔礼海、魔礼寿、魔礼红三将齐齐笑出声来,今日总兵大人让他们兄弟几个教授哪吒武艺,可算是出了这段日子受的恶气。
哪吒眼珠子滴溜一转,亦笑,“二叔,你上个月与我猜雁连输了两根琵琶弦,嘿嘿,是不是急着要还给我了?”
魔礼海笑声一滞,随即干声道,“好侄儿,我的好侄儿,你说这些干什么,走,进关,进关。”
被哪吒称呼为叔叔的这三位体态样貌异于常人之人,加上还有一位留在校场执守的魔礼青,乃弟兄四人,每人高都有二丈四尺,相貌一模一样,只是肤色分别为朱、绿、蓝、白,对外合称魔家四将。
老大魔礼青,背负一把青云剑,剑上有符印,中分四字:地、水、火、风,变幻莫测。老大为人稳重,常在关外校场执守,盯着海面动静。
老二魔礼红,兵器名曰混元伞,伞上有祖母绿、祖母印、祖母碧,有夜明珠、碧尘珠、碧火珠、碧水珠、消凉珠、九曲珠、定颜珠、定风珠,还有珍珠穿成四字:装载乾坤。老三魔礼海,怀托一面琵琶,上有四条弦,也按地、水、火、风,拨动弦声,风火齐至,如青云剑一般。
老二老三心思活络,常跟在李靖身边。
老幺魔礼寿,用两根鞭。腰间还有一囊,囊里有一物,形如白鼠,名曰花狐貂,放起空中,现原身后形似白象,胁生飞翅,据说可撕蛟蟒。此人心性浮躁,好喜玩乐,所以李靖安排他守城门,磨磨性子。
这四人本事非凡,且与李家有极深的渊源。
魔家世代军伍,往上数四代都在陈塘李家效力,过了近百年安稳日子,直到他们这一代。
三十多年前,东海水妖上岸食人,时陈塘总兵李靖之父李泉领副将魔孝廷出关御妖,没能想到上岸妖族中竟混有两条五百年道行的黑蛟,魔孝廷混战中被黑蛟抽中胸口,当场亡命。那年年末,魔孝廷夫人难产而亡,侥幸活得一命的魔家四子出生便是孤儿,更被关内某些长舌之人当做灾星。
李泉不忍四子在风言风语中长大,便求上师门中人收了四子,送上山修道去了。
大概在十多年前,魔家四人修炼有成下山,在李家的暗中调度下四人来到当时战事如火如荼的南疆,在镇压九苗蛮族过程中屡获战功,入了人王视线,大约在五年前提拔为佳梦关守将。
而在四年前,东海水面似有异动,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的魔家四将执意要调回陈塘关,李靖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加上想着当年那阵风言风语已经过去,便同意了此事,两方上奏获批后,魔家四将便火速赶来陈塘,暂居副将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