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过了有一个半时辰,雨云渐渐散去,一尾矫健白龙昂首发出一声响亮的龙吟,在地上百姓的欢呼声中隐去了身形。
而在哪吒身侧,也出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公子。
“敖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太子轻笑道:“方才不说了,是人王下的旨。两年前人王和我父王在东海之滨结下盟约,盟约内容想必李总兵也同你说了,大商助我龙族上岸,享人间香火,消了我族业障,作为代价,我东海龙族要打压西岐凤族。”
哪吒点点头,又问:“大致知道这么个事,到如今具体怎么个上岸章程可有了,便是如你这般降雨谋功德吗?”
敖丙苦笑,“哪有这么简单,你朝伯夷、叔齐两位亲王几乎就要住在东海水晶宫了,天天与我海族的龟丞相扯皮,吵了一年多才立下个大概的章程,真真是繁琐极了。”
哪吒闻言上前,勾肩搭背搂出敖丙,“你说说,仔细说说,咱们现在可是同朝称臣,谁都不是外人。”
三太子身份高贵,哪里与人这般亲密过,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他道:“说自然是可以说,不过你也得跟我说说几个月前你与清源妙道真君射天门的事。”
哪吒一愣,连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敖丙狐疑,“这事不是早就传遍了嘛,那么大动静,大家又不都是瞎子聋子。”
“那怎么知道是我射的?”
“听说是西蜀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对了,你还与真君结拜了是吧,天下也都知道了,连你是人王的外甥,陈塘总兵的公子,金吒木吒的弟弟,一齐都被挖了出来。”
哪吒打死也没想到,朝歌榜上还没有自己的名字,结果却以这种方式天下闻名了。
“还有别的吗?”
“别的。”
敖丙想了想,“哦,还有,你入蜀前和西岐的雷震子斗了一场,是也不是?”
“嘿,定是那朱老哥,嘴上没个把关的,可还听说了别的事吗?”
“别的倒也没什么了,就是大家还挺好奇与你结拜的大哥和老四是什么背景,不过西蜀那边还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来。”
哪吒送了一口气,暗想着西蜀那边的人竟然是爱说闲话的。
他又问道,“你现在往哪里去,回东海吗?”
三太子点点头。
“那刚好一起,我正要回家,边走边说。”
敖丙自然说好。
一人一龙随即驾云往回赶。
“你接着说龙族的事。”
敖丙清清嗓子,娓娓道:“商议了一年多,初步定的结果是先让少数族人上岸,受商王加封官爵,然后显现真身,做一些降雨疏洪的事。
一来是让百姓看到,最好是让百姓自主上报朝廷,请求建庙立祠的事,商王再顺水推舟,这样得来的香火,也纯粹些。二来则是助长大商这边的声势,压一压西岐的风头。”
哪吒笑着问:“只是些降雨泄洪的小事,也劳得你三太子出手?”
敖丙是东海龙王的第三子,大太子据说是在远古年间便舍身填了海眼,二太子出生不久便夭折,这三太子是龙母隔了数千年才诞下的,极为得宠。
三太子只道:“首批获封官职的不过十来个族人,我算什么,族里好几位在深渊潜修的叔父都出关了。
而且这降雨泄洪可不是小事,就说这降雨,以往都是天地自然降雨,谁也没有试过代天降雨,当然不是说你在天上把水往地上一泼就叫降雨了。
降雨可能会使江河溢满改道,可能会积水形成湖泊,这样一来又会导致地貌变化,而且雨水能影响气候,这又涉及到天时,这里面的天道反噬与因果之力可不是玩笑的。
什么时候降雨,降多少雨,都是要族人慢慢去摸索的。
雨水的把控须在分毫之间。若是把控得恰到好处,那也赚不了多少功德。可若是少了,影响到百姓播种,这自然是大麻烦,要是多了,淹没了庄稼,溺死了禽畜,这又是一笔业障。
我一个天仙境的小龙,能领到这份差事,还是族人敬我父王,加上我缔结的是雨师法相,对雨水把控还过的去。你可知其他族人,最低的也是金仙境界,更别提那几位我从未见过的叔父。
你现在若是去东海深处,便可以看到海面上无数族人在昼夜不停地练习控水降雨之术。
这是我龙族的万年大计,丝毫不能出错。”
哪吒听着也是暗暗咋舌,想不到这事竟是如此的复杂,而且龙族这从太古遗留下来的大族,底蕴果真是不一般。
他想了想,悄悄问了一句,“敖兄,南海、西海、北海这三处,可有什么动静?”
敖丙闻言,只是摇摇头,“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这些也都是你们人王与我父王需要考虑的,哪里是你我能插足的。”
哪吒顿时不乐,埋怨道:“你这人,哦,你这龙,说话怎么好不爽利,两年前初见时是这样,如今咱们都结盟了,你说话怎么还是这样掖着藏着。”
敖丙苦笑连连,“哪吒兄弟,真不是有意欺瞒,平日里我东海也只是与南海有些许往来,与西海交情比较浅薄,少有往来。
至于北海,你也知道,东海与北海交接的那片海域尽数被截教占了去,圣人道场,不便穿行,绕行亦多有不便,所以是极少联系的。”
哪吒眼珠子一转,“那可有什么小消息么?就像你听到西蜀那边的风声一样。”
敖丙看了看哪吒,稍加思索,便道:“倒是有一些小消息。”
“说说看,快说说看,当是闲聊嘛。”
“前些日子,听南海的大表哥说,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慈航道人近些日子好像是在南海寻找道场,还说了一场法呢,好多南海的水族都去听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哪吒心里便开始犯嘀咕,阐教,还真是处处布子呀。
“至于西海,前两年办了一场好大的宴会,是西海敖闰叔父的长子,摩昂太子被西方一位圣人的亲传弟子收入门下了。顺着这层关系,西海不少的龙族子弟也拜入了西方教。”
“西方教?”
哪吒抓抓头,这局势是越来越乱了。
“不错,西方教,西方教虽地处西牛贺州贫瘠之地,不如道门显赫,但那也是有两位圣人坐镇的。而且……”
“而且什么?”
敖丙轻笑一声,“哪吒兄弟,接下来的话可就是我龙族内事了,可别话里话外再说我扭捏了。”
哪吒嘿嘿一笑,“哪里有,哪里有。”
三太子放低了声音,“听说西方灵山里有一方宝功德池,若是能得池水洗身,便可消除自身的业障。当时,父王听到这个消息,是先喜后忧,往后许久都是板着脸,也是最近才有了些笑意的。”
哪吒笑说:“老龙王日后的笑脸一定是越来越多的。”
“哈哈,谢哪吒兄弟吉言了。北海那边就没什么新消息了,唯一值得说的,就是敖顺叔父是道门阐教黄龙真人的亲侄,所以他那一族历来与道门亲近。”
哪吒点点头。
“到你了,你说说西蜀那边的事。”
“也是机缘巧合,和那雷震子就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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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闲聊着,远远便能看到东海了。
“走吧,去我家坐坐?”
哪吒邀请道。
敖丙想了想,点头说好。
两人提前十里降下了云,徒步往西关门走去。
离城门大约还有两三里路,巡视的游卒散骑便瞧见了哪吒,高喊了一声三公子就策马前迎,另有几人调转马头回去报讯。
等到哪吒入城的时候,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人,一见着三公子便一拥而上,有些外围的人都没见着,便喊着三公子瘦了,更有妇人说三公子也大了,要张罗亲事,便这样一路簇拥着,直到近了府门,诸人才渐渐散去。
总兵和夫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哪吒大步上前,跪倒,口喊:“爹爹,娘亲,孩儿回来了。”
殷十娘一把拉起哪吒,左看右看,又哭又笑。
李靖也红了眼,望见哪吒身后的敖丙,便施了个礼,“三太子。”
敖丙回礼。
李靖招呼道,“进府,进府再叙!”
一行人热热闹闹进了门。
敖丙留下,一齐吃了个晚饭,随后便告辞了,说一路布雨耗空了灵力,伤了神,需回龙宫修养。临走前,又邀哪吒过些日子去龙宫做客,哪吒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随后去家里女娲像前上了香,哪吒便早早洗漱睡了,哪里都没有家里自在,睡到日上三竿,哪吒才起来,吃了些点心,便被李靖叫到书房问话了。
李靖首先问了火云洞诸圣安好,随后便详问起哪吒去年从西蜀寄回来的那封家书,有关曹州侯崇黑虎与西岐接触的事。
哪吒稍作回忆,便将崇黑虎宴请截、阐两教,又在阐教劝说下与西岐方面接触的过程详细说了一边,着重讲了西岐那三个人,他问,“爹,当时信上我就说了,三人以一个凡人男子为首,您可查清了此人底细?”
李靖点点头,“当时你信里说此人被那雷震子称为十五哥,我依此线索托人察了。
西伯侯有十个亲子,后又收了十二个义子,行十五的名为姬高,年少时好弓马,成年后喜读书,素有贤名,在西岐广受推崇,是公子发那一边的。
年纪与你说的也能对上,三十多岁,应该就是此人。”
“公子发?就是姬家的老二?他如今风头可是盛的很,听说西岐的第一声凤鸣就是他吹笛时引来的。”
“不错,此人在西岐呼声极高,与世子考分庭抗礼,来日西伯侯的位子定是他两其中一个了。姬高是公子发的股肱心腹,说不定拉拢曹州侯,背后还是公子发的意思。”
“那朝廷可有什么准备么,近些日子,曹州那边可有异动吗?对了,还有,我二哥杨戬也说过,好几年前西岐便派人去西蜀拉拢二哥,这各处州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被西岐收买了。”
李靖答道:“为父一接到你的信件,便密奏了朝歌,国内被西岐渗透一事,大王心里也有察觉,不久前上大夫杨任便以勘察各地城隍庙一事出了朝歌,巡视各地,暗地里,就是调查有无西岐细作。”
“至于曹州,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反而是收到你传信不久后,密报上说曹州州城里巡街的士卒还裁撤了不少。”
哪吒冷哼一声,“那曹州侯一看就是个面玲珑的,定是让他察觉出了什么。”
李靖闻言叹了一口气,“为父与黑虎多年不见,倒也不摸清他的想法了,不过年少时,他着实是一个豪迈直爽之人,不知如今为何行这般左右逢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