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辟,万物孕生,第一批诞生的生灵自然得天独厚,龙、凤、麒麟三族是那时洪荒天地的主人。
第一次天地量劫落幕后,四大部洲成型,历经数十万年的灵气复苏后,天地焕然一新,第二批诞生的先天生灵开始崭露头角。
那个时候,新生的万类万灵都开始以同一种形体行走洪荒。与量劫前先天三族那动辄百丈、千丈的庞大身躯不同,新的形体只有六七尺高,一首五官,五脏六腑,四肢九窍,又分男女两相,那时万灵将这种更符合天地自然大道的新形体称作道体。
这第二批先天生灵有些是一诞生就是道体的。像开天清气所化生的三清、镇元子这些,还有辟地浊气化身的冥河、以及整个巫族也都是这样。
有些是先作鸟兽相,再化作道体的,像帝俊、鲲鹏、白泽这些。
还有一小部分生灵,诞生后表现为半道体相。像伏羲、女娲两兄妹,他们就是上身是道体,下身是蛇躯。虽然他们得道后也隐去了蛇躯,化作道体,但终归是与前两者不同的。
彼时洪荒机缘无限,精彩纷呈,但时间久了,各族间也起了矛盾。
那巫族天生勇武,好血食,但大道在上,物伤其类,他们不会捕食同样是道体的族群,便将目标放在了一些鸟兽相的种族上。
巫族力大无穷,天生神通,族员甚多,又有十二祖巫这样的顶尖存在,在洪荒大地上一时间难寻敌手,好些鸟兽相的族群几乎被巫族吃的灭族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巫族的地盘越来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叫帝俊的站了出来。帝俊本相是三足金乌,从太阳星里孕生,跟脚极高,出生就是金仙的修为,伴生有洛书河图两大先天至宝,是世间一等一的存在,根本无惧巫族。
帝俊见洪荒大地上鸟兽相者被巫族撵得惶惶不可终日,心有恻隐,亦有不满,他是个有大雄心、大抱负的,于是便决定要做一件大事情。
他还有一个兄弟,叫做太一,这个太一更了不得,修行天资举世罕见,当时三清和祖巫这样的大能都自认弱了他一筹。
太一也伴生有一件先天至宝,叫混沌钟,是开天遗留的宝贝,品质是世间绝顶。
太一对兄长向来信服,他听从兄长的安排,在天柱不周山上震响混沌钟,钟声滚滚碾过四大部州,凡是听到钟声的,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金乌族帝俊、大一建议所有鸟兽相的族群联合起来,抵抗巫族的猎杀,如有意愿的,可以来不周山商议。
石破天惊!
这件事堪称是开天辟地以来最有影响力的壮举之一,不过由于时间久远,这件事到底历经多少波折我们无从所知,但这件事到底是让这两兄弟做成了。
所有鸟兽相的族群起码在名义上联合了起来,统称妖族,奉帝俊为妖皇,鲲鹏为妖师,白泽为首席妖神。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帝俊整合妖族、建立天庭后,还邀请了当时在天地间已经极有名气的伏羲、女娲两兄妹。
不过当时以测算闻名的伏羲并不愿介入巫妖两族的纷争,因为妖族由万族整合而来,内部矛盾多,心不齐,妹妹女娲又与巫族祖巫后土交好,所以拒绝了。
但帝俊提出了一个让伏羲无法拒绝的条件,他愿意借出洛书河图供伏羲参悟天机测算之道。
就这样,伏羲成了天庭的客卿。女娲向来以兄长为主,也加入了天庭。
但很少有人知道,当时天生半道体形象的,不光是伏羲女娲兄妹两,还有一类,鲛。这一族上半身是道体,下半身是鱼,同样在帝俊的邀请之列。
不过这一族擅长趋吉避祸,知晓加入妖族恐怕难落得好下场,便婉拒了帝俊的邀请。不光如此,为了避祸,这一族还举族搬迁,从东胜神州内陆湖搬到了南瞻部洲东侧的渤海。
帝俊见这一族还算识趣,又无什么大神通者,便休了招揽的心思,由他们去了。
十几万年过去,时至今日,多少妖族在大战中除名,威压洪荒的金乌一族只剩下一根独苗,十大妖神只剩下三位苟活在北俱芦洲,便是当年以客卿身份暂居天庭的伏羲也难逃祸事,不得已转世重修。
但当年名不见经传的鲛族却安然延续到了今天,还在渤海立了国。
只是最近,渤海鲛国也遇见了麻烦事。
这件事主要和渤海地势以及当下局势有关。
渤海属于东海近海,上接蛟龙沟,下通黄海,西邻南瞻部洲,北望东胜神洲。
初来渤海时,鲛族日子非常好过,那时候洪荒生灵都认为陆地才是修道之所,海洋不过是龙族的放逐之地,不宜久居。而且由于量劫刚过去不久,东海龙族忙着填补海底污泉,无暇他顾,所以鲛族是辽阔渤海真正的主人。
后来,龙族逐渐在海中站稳跟脚,鲛族不敢与之争锋,将势力往近海收缩。随之,蛟龙沟受祖龙遗泽,化生出万千蛟龙,鲛族势力退出蛟龙沟,往东收拢。再然后,巫妖大战在东胜神洲愈演愈烈,鲛族避之不及,赶忙南下,远离东胜神洲,此时鲛族势力已经极为靠近南瞻部洲的东北沿岸了。
巫妖大战结束不久后,天庭旧部海东青一族举族搬迁至碣石山,俯视渤海,这又让鲛族慌了神。而且此时,在人皇伏羲的带领下,人族的脚步也抵达了渤海之滨。
趋吉避祸的本能使得鲛族的生存空间一缩再缩。
不过好在鲛族也善交际,这一族看准了东海的主人永远是龙族,所以平日里往水晶宫送去的宝贝是一年比一年多,在龙族的庇护之下,身家性命总是可以顾全的。
并且,碣石山海东青一族和蛟龙沟里的蛟类也是先天不对付,两族总是争斗不止。鲛族看准了这一点,周旋在两者之间,都不得罪。而且鲛族还与南瞻部洲上的人族互市,以求和平。
所以千万年来,鲛族在四方势力的夹缝里生存,日子却也算过得去。
只是近些年来,形势发生了变化。
先是东海与南瞻部洲大商国结盟,随后碣石山和蛟龙沟两族中都有子孙儿郎进入大商军伍,两族间的关系竟有所缓和。
鲛族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东海沿岸竟是被大商国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野心极大的商国能容得下渤海还有个存世万年的鲛国?
这两年,大商那个搬山师不就是干这个的?
想到这里,鲛国的王族坐不住了,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思虑再三,他们决定找上东伯侯。东伯侯是青州的主人,而渤海与青州相邻,和青州的商贸往来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况且姜家还是王亲,要是东伯侯愿意为鲛族说几句话,那可回旋的余地就大了。
就在子受二十九年夏初,一支浩浩荡荡的鲛人队伍出了渤海,在青州登岸,直往齐城姜家而去。
四月初八这天,姜家大管事姜万顺领着一众人马早早在城门前迎接。
根据拜书中所写,这次鲛国来访队伍由鲛国亚相领头,还有大公主与七太子相随,按理来讲是应当由世子姜文焕出门迎接的,不过此时世子在撵风军中巡察,抽不开身,世子妃身怀六甲,亦不便出门。
至于备受侯府上下宠爱的那位小郡主,自幼在齐城长大,这两年随太山上那位学法,身子和性子都养得极好,愈发落落大方了。只是不巧,小郡主这段时间修行课业繁重,已经一个多月没归家了,此时亦不在府中。
因此,只好由他这位老管事出门迎客了。
远远地,便听见有螺鼓齐鸣,宝光把半条街都映成了彩色。
待队伍走近了,方看到:
当先的,是八个彩绘纹身的健壮力士,分做两排,各抬着一个巨大的碧绿螺号,由两个腮边生鳍的蓝脸大汉吹奏,螺声低沉悠长,如浪涌潮生,齐城的街道似乎都因此变得湿润起来。
吹螺力士后,是抬鼓力士,每八个力士抬起一架巨鼓。这鼓有半个街道宽,鼓上又有四个身段姣好的舞女,舞女扭动腰肢,雪足踩踏,鼓声和着舞女嘴里悠扬的曲调,像是轻柔的海风吹到了齐城。
两列十六架巨鼓后是两队骑着马一样的海兽的武士。海兽四蹄被濛濛云气包裹着,踏空而行,武士们身披鳞甲,手持金戈,气势惊人。
被数百武士拱卫在中间的,才是这支队伍的主人。
一个澡盆大的碧绿海龟像是由翡翠雕琢而成,悬空两尺,凭空而游,四肢划动把虚空也搅出水波来。龟上盘膝坐着个清瘦中年人,面貌颇为英俊。这人穿着绯色的袍服,一看就知道是由最顶级鲛绡织就的。
大管事猜测这位就是鲛国的亚相了,便上前拱手示意。
鲛相似乎对姜家极为熟悉,翻身下龟,整理衣襟,还了一礼,口称:“劳烦大管事相迎。”
四个儿子都在大商军中效力的大管事瞧着便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富家翁,口中连称不敢不敢、应当应当这类话,随后目光便向后飘去。
好大一朵云!
硕大的云轿似真似幻,离地不过一尺,由一群五寸长的、穿喜庆红衣的珊瑚精灵浮空抬着。童子模样的精灵嘴里喊着号子,遥遥地,与最前面的螺声呼应起来。
云轿上有一群背后生有透明翅膀的水仙花魅飞舞,花魅手中或提篮、或捧瓶,不断挥洒出五彩水泡。水泡围着云轿上的幔帐,生生灭灭,叫人看不清帘帐里的人物。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掀开帘帐,可见一个明媚貌美的女子笑道,“见过大管事。”
“见过大管事!”
出声的,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坐在大公主身边,看样子,也才十五六岁。
大管事应了一声,看来这就是鲛国的大公主和七太子了,便道:“见过大公主、七太子,侯爷和夫人已经在府内候着了。”
大公主蹙眉急道:“岂可让长辈久侯,梅相,催促队伍快些罢!”
被称作梅相的清瘦中年人笑着称是,低头对云轿下的精灵道:“听见了吗?快些吧。”
珊瑚精灵们笑嘻嘻点头,嘴里的号子变得急促起来,而远前方,吹螺力士生了感应,螺声也高昂了些,随即整支队伍都加快了步伐。
大公主眉眼如画,又对大管事道,“云萼此时不便下轿,待到了府上,再来向大管事请安。”
大管事连连摆手,笑说:“使不得,使不得,公主请,丞相请。”
待到云轿过去,后面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礼车了。
大管事就站在城门边上,眼见着一车车礼品进入齐城,他手轻捻着胡须,微微摇头晃脑,似是极为满足。
他身边是个瞧着就机灵的后生,笑说,“叔公,你说这得多少车呀。”
大管事一个巴掌打在小伙子脑门上,“说几遍了,在家里要叫大管事,再不长记性就让你滚回军中喂马。”
小伙子笑着应承,显然和大管事极为熟稔。
大管事嘿嘿一笑,低声道:“不管多少车,只要进了齐城,就没有出去的道理。”
小伙子闻言也陪着笑,又拿手往前一指,“这里面是什么宝贝,真气派。”
大管事也注意到了,眼前这车上放着一个蚌壳,这表面纹路自成蝠、鹿图案的雪白蚌壳本身就已经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如今却只拿来做盛放之用,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奇珍?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蚌壳并没有完全关死,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有水雾不断从蚌里溢出来。同时,有炫目的红光通过这条细缝透射出来,像是这蚌里锁着云霞。
大管事的双眼眯了起来,死死盯着那道细缝,表情有些惊疑,“顶好的鲛绡无疑,但瞧这色彩,莫不是霞帔?”
小伙子连忙问:“什么是霞帔?”
大管事眉头紧锁,这鲛绡霞帔极为难得,往往只能在鲛国贵族女子出嫁时能得见全貌,若不是穿戴在身,那便只有一种用途——提亲。
想到此处,大管事眉头一紧,面色也变得凶厉起来,低声在小伙子耳边道了一句,“你去太山脚下侯着,见到小姐就说渤海有使拜府,礼品里有鲛绡霞帔,小姐自会明白,速去!”
小伙子脸上玩笑神色完全收敛,点一下头,泥鳅一样挤开围观的人群,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大管事也没了继续看礼车的心思,背着手缓缓往姜府里走去,口中喃喃,“人倒是长的俊俏,但想的就不要那么美了!”
他紧皱着眉,想了想,从宽大的袖口里摸出一个鸡子大的黄藤编织的镂空小球。这玩意唤作信笼,是南军鼓捣出来的,南疆那片土地崇信蛊虫,总能以此弄出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藤笼里豢有听虫,南疆人也叫它应声虫。此虫外状类蚕,生有多耳,好学人说话,其声如蝉鸣。听虫一卵双生,一虫发声,另一虫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能听着,再以蝉声复鸣。
南军中有奇人察觉听虫神异,且能解听虫之声,巧思妙手之下做出来这信笼。持笼人唤醒笼中听虫,将一简短语句复述三五遍,笼中听虫便会以蝉鸣声学语,一虫发声,他处另一虫便会被唤醒,跟着复鸣,而另一持笼人根据那位南军奇人所教解鸣之法,便能知晓虫声内容,对比原意,总是八九不离十的。
如此千里传讯,端是神奇,虽说比不上仙家的传音法宝那般方便,更比不得玄仙心声之玄妙,但胜在造价低廉,凡人也能用得。
南军好些年前便开始大肆饲养听虫,如今军中营级以上军官几乎人手一件信笼,当然,也往外流传了一些。大管事身为东伯侯心腹,机缘巧合之下,也得到了数对。
大管事摩梭着信笼,几番犹豫,还是下了决心,自语道:“多事便多事吧,虽说侯爷断不会搭理此事,但也好让那位李家公子知晓我家小姐也不是无人追求的!”
说罢,大管事手往信笼底下一撮,笼内生出黄烟,那蜷缩成球的听虫便苏醒过来,大管事口贴信笼,把一句话连说上四遍后,笼内便有蝉声响起。
——
南镇。
镇守彭猎熊看着麾下狱卒将一队队垂头丧气的山上贼寇拘押入山底地牢,脸上笑意不绝。
一身戎甲的哪吒在一旁石头上坐着,逗弄着彭镇守豢养的那只朱雀血裔。
“得劲,这事得劲!”
哪吒旁边,站着个高个的光头青年,如今正值倒春寒的时节,虽说修士不畏寒暑,但像他这样披搭着一件光亮的银色裘袍还敞开领口露出大半个胸膛出来的殊是少见。
光头青年名为元飞银,是搬山师二营都尉元飞星的胞弟,蛟龙沟里出来的浑货。
此蛟体内有腾蛇血脉,年幼时又撞了天大机缘,得执明神君传承,于前些年缔结了玄武法相,晋玄仙境界。此蛟精于水法不言,又是难得的皮糙肉厚,在蛟龙沟年轻一辈里算是天赋顶尖的,不久前在元飞星的保举下进了哪吒的亲兵队。
应当是幼年时那场机缘所致,元飞银与第一批加入搬山师的蛟类不一样,眸底既无暴虐也无冷血,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但骨子里又带着些小滑头,所以很快与众军卒打成一片。
此番剿灭太行山山盗是元飞银第一次随队出征,战时表现除了有些冒失外倒也可圈可点,战功不菲。战斗结束已经大半日了,但这位那股兴奋劲头还未冷下来,犹自在那呼喊着。
“呜呜喳喳,瞧你那得瑟样!”
说话的是个极为魁梧的汉子,身着重甲,此时面甲掀起,露出脸来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正是搬山营建营时便从南疆赤猿师抽调过来的老资历,米十斤,如今哪吒的亲兵队副。只是如今十斤这一身横肉,怕是三百斤也止不住了。
十斤这词句、语调皆是学自军里的蛟龙。辽东那片地域口音独特,豪迈粗鄙但又让人亲近,当搬山营扩建、第一批蛟兵入伍时,军中好汉便纷纷学起了这言语。
十斤话落,左右便皆笑出声来。
作为军中真正的老手、东伯侯家臣出身的姜有道坐在一边看着年轻小伙子们插科打诨,脸上堆着笑,却并没有参与。只是不时从腰篓里掏出特制的肉干,递喂给身侧的海东青。
姜有道如今已年过三旬,搬山营初建时他便是当年留守在陈塘的两支御龙弩队中的一位队正,另一位是他的亲哥哥姜生财。只是如今后者已升任四营的都尉了,可他,依旧还是一位队正,哪吒的亲兵队正。
姜有道自然不觉得委屈。须知,他的父亲,如今东伯侯府的大管事,当年便是东伯侯的亲兵队正出身!如今将主李哪吒的前程瞎子都看得出来,只要自己这亲兵队正坐得安稳,日后保不齐便是李府的大管事也说不准嘛。再者说了,将主与小姐间的那些事,知道的虽然不多,但也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日后若真成了,那自己就是两家老仆,亲上加亲!
锦绣前程似乎明摆在眼前,但姜有道心里一直还藏着件事,便是和身边这头相伴近十年的老伙计相关。
妖族修行从地仙起始,地仙之前多是蒙昧懵懂之态,凭着本能吞服血食与灵果来强健体魄。度过地仙之劫后,灵智渐生,通晓变化之术,吐纳天地灵气。待度天仙劫时,便可借雷霆造化褪去本相,化作道体,此时,方才真正称得上是妖。
而碣石山海东青一族,恪守祖训,非金仙者不得化形,秉承远古那位东皇大人提出的“先天肉身成圣,后天术法通神”的修行路子,因此,对血食和天地灵物的依赖也就越重。
然而距第二次天地量劫结束、海东青一族安家渤海碣石山以来,至今已逾万年。南瞻部洲成为人族天下,蛟龙沟、渤海里的水族也都成了气候,寻觅血食成了头等难题。而随着天地灵气日渐浑浊、稀薄,碣石山周边孕生的天地灵物也越来越少了。这直接导致恪守祖训的海东青愈发难熬,族中儿郎破镜艰难。天仙、玄仙这些高阶存在只是维持正常修行便要耗费大量资源,以至于新生的幼崽因为血食、灵物供应不足,难以开蒙,连破地仙境界也难。
恰好这个时节,前北伯侯崇侯虎找上门来,与海东青一族老祖达成一笔交易:海东青幼崽入大商军伍,由大商军方来养,一旦突破至天仙境界便送回碣石山认祖归宗,修行本族正法。
姜有道身边这只被他取名为雪奴的海东青便是如此,如今爪积金光,眸生紫电,灵智健全,通晓变化,眼看便要度天仙劫了。依照约定,待到秋后草黄,便要送回碣石山了。
突然间,姜有道手一停,引得雪奴歪头来看。只见汉子小心从怀中拿出一个核桃大的竹笼,竹笼内有动静,发出清亮蝉鸣。
汉子面带诧异,随即赶忙贴耳去听。
十来息后,姜有道脸色一变,收起竹笼后便急急向哪吒走过来,附身耳语。
哪吒听后一愣,随即便有凤鸣鸾和响起,原来是他在未经思索下,将风火轮召了出来。
见此,少年将军周边或站或立的亲兵一时间齐齐肃立,以为是有什么紧急军情,个个蓄势待发,只等自家将主一声令下。
哪吒见状这才醒悟过来,尴尬一笑,示意无事,也收起了风火轮,面现犹豫之色。
众将士只觉奇怪,自家将主的性子他们是在清楚不过,向来是直来直往,今个儿是怎么了。
哪吒此时确实是一副扭捏姿态,他看着姜有道,竟是有些吞吞吐吐,“这,这事……”
少年抬手挠头,张嘴欲言又止,抬脚踌躇不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至于原因倒也简单,话说李哪吒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
而姜家贵女的心思哪吒又如何不懂呢?
且不说三年前那次机缘巧合的初见,只是他从军以来,姜禄儿便亲身拜访陈塘二老三次,探望西郊营地两次。那样温婉羞怯的贵女,能做到如此境地,哪吒心里又怎么会没有波澜呢?
少年将军心中自有一笔账。恰逢乱世,身为武人,自然不免为国效力,难以久留家中,这是其一。虽说自己出身高贵,但在这样的大劫难里,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全须全尾度过呢?这是其二。
便是这样,尚有一女儿家愿意主动表露心迹,哪吒怎么想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待到国内山盗水匪清剿一事告歇,他便要回陈塘请父母考虑提亲的事宜了。
可怎么就在这个时节,冒出个渤海太子登门提亲的事来?
只是话说回来,这渤海太子登门提亲怎么了?有礼有节,不违大商律令,自己能怎么办?要是私底下知道这件事倒还好办,大不了偷偷跑去渤海恫吓一番也就是了,如今摆到明面上来,自己倒还不好处理了!要是此时贸贸然登门摆谱,只怕几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哪吒脑子乱作一团,只觉对上什么样的神佛也没此刻来得束手无策,心中更是隐隐后悔,早干嘛去了?
——
泰山脚下。
姜禄儿一身浅绿衣裙,脚步轻快,笑颜如花。身后跟着一头小青鹿,碧眼四角。
此时少女左手负在背后,抬着右手,拇指与食指捏着一枚青色种子,桃核大,状如铃铛。
少女举着种子对着太阳,闭着左眼,用右眼去看,这种子皮壳极薄,逆着光便能看到里面拘着一束缓缓旋转的风。
“哪吒哥哥真是个木头,这些年只予我这一枚风信子还有你这个呆子。他在外领兵辛苦,我能有什么要紧事唤他过来,平日拿在手里还要唯恐压碎哩。至于你这个呆的,要我说,还不如送一只海东青呢,这样还能与我跟哪吒哥哥传信,你说是不是,小青?”
而青鹿听后低头摇首,用角轻轻蹭着少女掌心。
姜禄儿被挠的发痒,咯咯笑出声来,拿手点点青鹿鼻子,“但你也是个乖的!”
“小姐!”
就在心情不错的姜禄儿自语时,忽闻得一声呼喊,扭头去望,只见不远处一匹快马朝自己疾驰过来,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到了。
“是小添呀,何事这般急促?”
马背上的骑士翻身而下,来到少女面前站定,面色急切,“大管事让我提醒小姐,渤海鲛国拜府,礼品中有鲛绡霞帔。”
姜禄儿登时一愣,手中力道一变,却是在不经意间捏碎了风信子。
——
几乎同时,南镇,哪吒心生感应,再无半点迟疑,平地一跃,风火轮顺心而出,当即化虹而去,只留下一道余音:
“战俘交罢,全军回营,不许滋事,不得延误!”
姜有道见状一笑,又瞬间收敛,板起脸来,对着不远处那个一脸好奇之色的俊美男子喊道:“六爷,等下劳烦你整军回营,我领亲兵队随将主走一趟。”
梅山老六一脸好奇转作遗憾,但也只能无奈点头。
随即,姜有道领着百多号如狼似虎的汉子腾空而起,直往东边飞去。
——
齐城,东伯侯府。
且说东伯侯在大堂接见了渤海王室与国相,一时相谈甚欢,颇有相恨见晚之意。待到小郡主姜禄儿从太山而归,礼见渤海众人,气氛更是达到一个高潮,一时宾主尽欢。
几番茶的功夫,便有仆人前来通知宴席准备妥当。东伯侯当即便起身领着渤海一众往而后厅而去。
便在这时,又有仆人来报,说是李家三公子登门拜访。
一时间,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一直随侍东伯侯身后的大管事给了自家主子一个眼色,后者随即了然,捻须一笑,道:“这孩子,赶得好时候,快请进来,一同用过午宴。”
姜家主母亦是喜笑颜开,附和着东伯侯,连说快请。
姜家长媳捂嘴一笑,目光却是往禄儿身上落去。
禄儿则是眸如秋水,颊飞双霞。
鲛国亚相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在思索来者究竟是谁。
鲛国大公主和七太子对视一眼,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