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家村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子,与其他村子没什么两样。
但少许有些不同的是,这个村子百余户人家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一尊泥塑的鼠神!
做的并不精致,唯有村后山专门建立的鼠神祠,是专门从成立请来的匠师做的,虽然也是泥塑的,但却是最好的黄泥做的,油光光,金灿灿的,威风极了。
鼠神塑身高五尺,头戴星冠身披羽衣,鼠头人身,却是极具威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羽翼破烂,一条漆黑的焦痕从鼠脸直至下腹,仿佛要开膛破肚一般,十分的违和,也给威严肃穆的塑像,带来了几分可怖的感觉。
塑像下面,是一张长案,放着一个香炉和三个盘子香炉里的香早已经灭了,三个盘子里应当摆放的祭品,也是光溜溜的。
祠堂外头,一个耄耋坐在外头,沐浴着阳光,一杆老汉烟,时不时的吧嗒着一嘴,但是现代有几分悠闲自在。
这时候,有两位年轻的小伙子,提着提篮,一路上说笑着走上来。
“旱爷,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其中一个年轻人隔着老远就喊着打招呼。
旱爷磕巴着烟杆,“就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旱爷好着呢。”
旱爷骂骂咧咧的,彼此却是不甚在意。
旱爷是村里的祠祭,无儿无女的,年纪老了,村里人照顾。
平日里吃百家的,平日里清闲得很。就想着替村里守祠,大家也由着他。
两伙子是村长家的,三两日便是来走上一遭,给旱爷送些吃食。
关系自然是不屑多说,好着呢。
之所以有这么一句话,还跟前些日子有关。
五家村地处偏僻,但好在村子还算可以,是个大村子,有百户人家,四五百的人口。
平日里过的虽然贫苦了些,但日子还算可以。
可平静了百来年也没什么怪事发生的五家村,月前的那一天,这后山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妖风,又是打雷又是火光冲天的,当真是吓坏了五家村百来户。
那一整天里,五家村都是在战战兢兢里度过,度日如年。
后来山上的动静平息了,村里人又担心起了孤独守祠的旱爷,几个胆大的人才壮着胆子往山上寻来。
旱爷虽然年纪大了,无儿无女,但村里人朴实,想着不管怎么样,好歹也不能让人就这么平白没了,入土为安才是最朴实的想法。
几个胆大的一路上山,瞧着山上的环境,顿时就心凉了半截。
往日的郁郁葱葱,此时都是一片焦土,雷劈的,火烧的,风催的,连着那一块人高的青石,都给劈成了破烂块。
“这旱爷也是遭罪,一个老头子在山下面还能给他饿死?非要往山上跑。”
这是来山上寻人的一位汉子说的,埋怨是埋怨,但也是关心。
这后山虽然不大,离着村子也近,但终究不是村子,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万一出了啥事,这下面的人也不能及时知道不是?
一伙人走着,来到了祠堂,却是见着这祠堂上也有雷劈火烧的痕迹,但是堂里面嘛
好家伙,旱爷这老骨头还在那里吧嗒着嘴,吃着村里祭给鼠神老爷烧鸡,这可把一伙汉子气的是哭笑不得。
人没事就是万幸,转头就给忘了,反倒是跟着旱爷问起了山上的事情。
这事有些诡异得紧。
可旱爷嘴巴紧,啥也没说,把一伙人都赶了下去,忙着吃鸡呢。
就这么件事,山下人知道老爷子没事,也没没有多理会,村里人也不闲,这一忙起来,八卦就少了许多。
反倒是几个半大的小子,时不时凑上来打探两句。
村长家的这俩小子,五守正,五守时就是问的最多的,本来就隔三差五的上来,跟旱爷也熟悉,插科打诨玩笑几句正常得很,谁也没往心里去。
守正将提篮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一叠白花花的大面馒头,一只素鸡,一块两指宽厚巴掌长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
东西摆好,将那空置的盘子收拾放进提篮里。
守时则是取出了三根香,拿着火折子点燃,插进香炉里。
两人面色稍显的严肃,在长案前恭恭敬敬的朝着鼠神塑拜了一拜。
妥当后,守时笑嘻嘻的对着旱爷笑说道,“旱爷,您可有口福了,老汪叔猎来的一头野豚。”
野豚,是这里的一种体型比较小的野猪,也就比兔子大一点,但滋味不错。能给旱爷分润这么多,这老汪家,心意是够的。
旱爷就笑,“那是,汪小子哪里还敢不给?不给我拿老大拳头揍他。”
说着,便是拿着那白花花的大馒头吃了起来,三两口便是一个馒头下肚。
两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虽然说是给鼠神老爷的供品,但实际上嘛,鼠神老爷供过之后,就是给旱爷吃的。
“旱爷,我跟你打听个事?”守时又说道。
旁边,那守正也是支起了耳朵。
旱爷眼睛一睥睨,“啥事?月前那事老子也不晓得,当时就光顾着睡觉了。”
吧嗒着,又是一个白馒头下肚,将那豚肉分成了三块,守正守时也不客气。
守时一翻白眼,“行行行,我不问那事,我问的是,听说老汪叔以前被鼠神老爷救过,这是真的吗?”
旱爷哼了一声,“你不去问那小子,跑来问老子,老子又不是神仙,咋晓得个恁多?”
“嗨,这不是旱爷您活的长久吗?老汪叔半天屁都不舍得放一个,从他嘴里,咱也问不出个啥来呀。
我跟我爹一提这事,他就让我跪在老爷牌前,叫我悔过,咱也不知道悔啥呀。”
守时又讲道。
一旁守正补充说道,“老爷的事情不能多问,一问就跪。”
吃了两馒头,小半块豚肉,旱爷又吸起了老汉烟,守时狗腿的在一边谄笑,忙给他点上。
旱爷深深地吸了一口,半似享受,半似回忆,嘴角动了动,两人立刻支起耳朵。
“老子不晓得!”
两人脸色一垮,也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又打屁了半天,东扯扯西扯扯。
忽然旱爷一敲烟杆,“行了,都听你们唠嗑半天,跟个蝇虫似的,赶紧滚蛋。”
聊的好好的,旱爷忽然让两人滚蛋。
看了眼时间,守时还想说什么,守正拉了他,“旱爷,那我们回去了。”
“滚蛋滚蛋,这两天就不要再来了,让我清净几天。”旱爷挥挥手,目送两人下山。
及至不见人影时,祠前忽然出现一个年轻人。
青袍及身,目光深邃。
“怎么着?划个道下来?”旱爷敲了敲烟烟杆,看着青年说道。
“香火倒是厚重,性质纯和。百年成精,人性通达。”青年微微一笑,却是让旱爷脸色变了变。
这当面挖跟脚的事情,着实让人难看。
他看不清道人的虚实,既然看不出,那道行肯定还在自己之上,不过也不是很担心,毕竟,月前的那个道人道行也在自己之上,还不是被他给赶走了?
心里还有些打鼓的时候,却又听那道人说道,
“本来听到这里天雷击山,疑似有妖物成精,所以一来看看。
妖物倒是没见到,倒是见到了灵物有些意思。”
鼠神,就是旱爷,一头老鼠成精。亦或者说,是一只灵鼠,名为寻灵鼠。
寻灵鼠算是低阶妖兽的一种,但更多时候,却是被称作为灵鼠,而不是妖鼠,或者鼠妖,在修行界,更多地还是将寻灵鼠当做妖宠。
因为寻灵鼠天生对于各种灵力比较敏感,是寻找一些天地灵物的好手。
本来,寻灵鼠是难有突破到筑基层次的,但是这寻灵鼠不知得了什么造化,被此地村民供奉了起来。
近百年日夜供奉,香火催神,竟然让这样一只寻灵鼠打破了血脉极限,发生了蜕变,生生变成了一只拥有香火功德的鼠神。
旱爷冷笑,“怎么,想捉我回去给你们没日没夜的寻找灵物?
可惜老爷我过惯了这清闲的日子。”
道人也不理会旱爷的讽刺,他对于香火道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
香火,在他记忆里,应该是一种愿力,或者说是某种执念。最常见的应当是一些寺庙了供奉的大佛。
但那是供给一些高来高去不见影的佛祖菩萨。
执念这东西,最是复杂。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影响不一。而这些执念,也同样会影响供主感官。
但是看着灵鼠,似乎一点儿也不受影响的样子,怡然自得,空闲了就坐在门口吧嗒着吸口老烟,与人无异。
看着祠堂内,那鼠神泥塑中,残留着一股雷火之力,但在那几乎源源不绝的精纯愿力下,逐渐的修复。
而在李墨海眼里,山下那百余户村名的家中,愿力如涓涓细流通过看不见摸不着的通道,流向这鼠神祠,补充着鼠神泥塑消耗的愿力。
鼠神祠已经于这五家村在长达百年的供奉中,已经连成了一体。
这因果关系着实有些大。
李墨海也没想除去,毕竟,有因才有果,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在其中也是自然而生。
鼠神祠庇护这一方村民,而村民,也通过立祠,供奉香火,为其遮掩妖身,助益修行。
妖也有好妖,这一点,李墨海从不否认,也从不排斥,如果真要排斥,那么,他李墨海,才算得上是这天地第一妖。
这是否定了自己的跟脚。
他通过这鼠神祠,倒是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了些许想法。
除妖务尽是不可能的,除不去的。
但是扼制不守规矩的妖魔鬼怪,这确实必须的。鼠神祠就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方圆数十里,这五家村也算是安泰,这里面要说没有这灵鼠帮衬,却也是不大可能。
山野多妖异,最易滋生古怪。但古怪都被灵鼠给除了,自然就只剩下安泰。
旱爷也是人精,看出道人似乎没有动手动意思,虽然依旧警惕,却也就这般隔着十余米的交谈了起来。
聊了许久,李墨海离开了鼠神祠。
只剩下旱爷又坐在祠堂堂口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抽起老汉烟。
忽然又停了下来,没好气的喊道,“你拿俩小子,缩头缩脑的,看也看够了,还不滚蛋。”
一堆碎石后边,却正是那两个本来下山,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摸回来的守正与守时。
“旱爷,那人是谁啊,我老远瞧见那身形,不像是咱村里的呀?”守正开口询问道。
他们就见着人转过山后走了,却是没见着人是怎么来的。这么一个陌生人,他们也有些好奇。
“哼,那是老子的大孙子,不行吗?”旱爷骂骂咧咧了一句。
轰隆!
晴天霹雳盛一声响!
一道拇指粗细的青雷凭空而降,正中旱爷脑门。
“哟,旱爷,旱爷,您怎么样啊?”
守时守正连忙拥了上去,哪里还顾得了危险了。
旱爷仰天直挺挺倒下,许久才缓过神来,一口烟气从口中吐出,怕不是憋坏了。
“旱爷,这哪来的雷哟?这天气也是见了鬼了!”守时也是叫骂,给老家伙顺顺气。
守正若有所思,拿着随身的水壶给老家伙灌了一口。
旱爷缓过气来,检查了一下,只是简单地一些皮肉伤,无损根基,就是灰头土脸的疼了些。
嘴里却是硬挺着,“没事,就是被那”
感受着脑门隐隐作疼,最后那俩字,还是给憋了回去,郁闷归郁闷,但奈何自己偏要去嘴贱,也是自讨苦吃。
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的本事,跟人家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拳头没人家大,还要装大爷,这就是下场。
李墨海笑了笑,叫你丫嘴贱。
山泉咕咕,清冽的泉水从山上流淌而下,这里有一个小山村。
村里人烟皆无,鸡犬无声。
李墨海神情冷漠,来到一处地下暗河,泉水的源头,便是这一处暗河。
暗河下有一寒窟,一头寒蟒正匍匐大睡。
这也是正常的妖物的修行方式,通过沉睡自然吞吐天地能量,积蓄力量,完成自身的蜕变。
像是那头灵鼠一般,闲的给自己守祠的还是十分少见的。
在寒蟒旁边,十余个村民,被冻成了冰棍一般。屡屡怨念成风,却被那寒蟒张嘴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