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梧亭一别莞柠,蓦然想起父亲嘱托之语,寻思道那鹤林王不知几时便到了,还得要尽快去沧水城将那名为莞柠的戏子接来,不能耽误。
这般想来,他当下便行动,与谢梨安并秦锦衣叮嘱几句,让他们二人好生休息,切不可乱出这屋子,又吩咐小厮们每日安顿膳食。
如此这般,虽不能放心的下,却还是急匆匆去了沧水城。
且说萧梧亭,虽为萧景愁之子,却是个不喜动刀弄枪的主。他又从来不曾去过沧水城,因一心只想着早日完事儿,便尽挑些偏僻小路,也不想路上是否平安。
一路奔波,已是日落西山,薄暮冥冥。忽听身后喊声不绝,萧梧亭只以为是过路的,急忙勒马让到一边。
但闻那叫喊声欲近,倏然回头只见身侧已然站着四五个强盗。又见远处复又有人过来,稀稀疏疏,也有数十人,都执器械,头戴浩然巾,面上涂着黑烟,个个腰粗膀阔。
为首的强盗粗壮黝黑,颇有黑旋风之势,举起大刀往他马前一横,口口声声,只叫道:“快拿买路钱来!”
萧梧亭原是沉稳之人,却见人众,自己又没有甚么过硬的腿上功夫,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想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想随意撒些银子消了这一灾。但摸了周身,猛然想起出门太急,竟忘了带银钱在身!
再看面前,虎视眈眈一群贼,他只得做魂散魄飞状,点头哈腰赔笑道:“俺是小本经纪,哪有银钱孝敬,只求大王饶命!”
大汉听罢大吼一声,怒道:“你这模样像是没钱?你当老爷我眼瞎!快把身上的衣服脱个精光,让俺好生查查。若是搜出一个子儿,便把你性命结果了!”说着便伸手去拽他衣服。
萧梧亭从来养尊处优的少爷,哪里肯无辜脱衣服?更何况子路曾曰:君子死而冠不免!今日若真被这贼人脱了衣服,岂还有活下去的脸面?故而拒不肯从。
正与那贼左右拉扯,却又因惧刀不敢果断之时,只听树上传来一声银铃笑声:“现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了,两个大老爷们拉拉扯扯的……哎哟,看得我脸上发燥!”
那贼人也是个爷们,哪肯被人这样说,顿然松了手往那声音看去。只见枯枝上倚着一个黄口少女,穿着一身貂毛大红袄,正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唆着红樱桃。
“妈的,黄毛丫头也敢多管闲事!我先送你去见阎王再说!”
萧梧亭原以为这丫头不过只是嘴硬,想来被恐吓一番也就跑了。不想她听闻这贼人的话,把嘴里的核儿呸的吐到他脸上,然后翻身跳了下来。
她着实小得很,个头还不及贼人的胸口,但只见她踮起脚举起手,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道:“来试试,我要是见不着阎王就挖了你的两只狗眼!”
这贼人哪里还能忍,不由分说举起刀便向她砍去,直看的萧梧亭心惊胆战。
但只见这姑娘伸手迎向那刀锋,两指稍一用劲便将那刀夺了过来。不等贼人反应,又一个飞身将他踢飞了。
众小贼皆目瞪口呆,直到姑娘向他们看过来,一个个才忙不迭逃跑。
“都等等,等我打断了你们的腿再走!”那姑娘也是怪异,又蹦又跳追了上去,还真打断了跑得慢的几个毛贼的腿方才罢休。
“没意思,连个拳脚都不会还敢做贼?”那姑娘拍着手走了回来。
萧梧亭见她又回来了,急忙翻身下马,抱拳作揖道:“今日喜得姑娘侠义出手相救,才不至于落得狼狈!”
那姑娘背着手打量了一下他,甚是看不起地说:“呵!我可知道了,现在的男人可真是没用!”
“姑娘教训的是,教训的是……”萧梧亭笑道,“敢问小女侠芳名?”
那姑娘嘟着嘴道:“哥哥说不能随便报名字,恐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男人有他心。”
萧梧亭听罢不曾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寻思道:甚么哥哥,这样武力高强的小丫头谁敢对她有他心?
“你别嬉皮笑脸的,我这里还有话要问你!”小女侠说罢找了路边的石头坐下,翘着二郎腿,抬起头看着他。
“姑娘有什么话便问吧,你瞧天色已晚,在下这里还急着赶路……”
不等他说完,那姑娘跳起来嗔道:“你瞧瞧什么态度!我救了你,又替你抢回了马匹,不讨你做个徒弟已是本姑娘慈悲。如今你居然这般敷衍与我,可真真是个白眼狼了!”
萧梧亭急忙解释道:“姑娘冤枉在下了,着实是有要事在身。不如……不如姑娘留个名与我,日后再来拜谢可好?”
“好好……好你个头啊!今日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一步都别想走!好好站着,我来问你话!”
这姑娘好生霸道,萧梧亭无奈,只得站在那里,想着该也不会耽误太久,便道:“姑娘请问。”
“你是从余翠城来的不是?”
“正是,在下刚从余翠城过来。”
那姑娘微微笑了笑,然后忽然摸出一把麒麟匕首来,指着他问道:“余翠城可有个名为谢梨安的公子?”
那萧梧亭唬了一跳,他不曾料到这姑娘居然会问谢梨安来。因他到底还不能知道她是何居心,恐话说出口便害了谢公子,故而笑道:“没……没有啊……甚么谢梨安,不曾听过。”
那姑娘双眼一瞪,将匕首握得更紧,皱眉道:“没有?大胆!我现在就卸了你,把你切了埋土里去!”说着真真将那刀尖向他刺去,萧梧亭急忙让到一边。
“好你个白眼狼,你敢躲!你看我能不能抓到你!你站住,不许跑!”这丫头愈发疯癫,直追着萧梧亭不放。
萧梧亭怎么可能听她的,边躲边求饶道:“姑娘侠义,还是放我走吧!”刚想翻身上马,却被这姑娘一把拽了下来。
“不行!不把我谢梨安哥哥还给我,你就别想走!你若想走,我杀了你的马看你还怎么跑!”话音未落,她果然一掌打在那马身上。
可怜这不过一个脚力畜生,长嘶一声倒在了地。
萧梧亭此刻心里只苦恼出门不曾算个路,偏惹上这么一摊子事儿。
诗云:
江北秋阴一半开,晚云含雨却低回。
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