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这样子吗,我知道了,后面的事就交由你办。”
八寻秋背对着她,语气依然像平日一样温和平稳。
阿离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着手准备小椿的后事。
听到了门完全关上的声音,八寻秋站了起来,从书柜上抽出两本书。
一本淡黄色,一本黑色。
黑色的封面写着一个字。
“逝”。
她从淡黄色的书中抽出小椿的照片,工工整整的贴在那本黑色的书上。
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她轻轻的抚摸着相片,叹了一口气,合上书放回了书柜。
“主母大人,琉璃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位夜猫。”
门外传来阿离的声音。
“让琉璃先进来。”
八寻秋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姿态端庄,刚才的阴霾神色一扫而空。
陆占星和祁源侯在了门外。
琉璃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她刚从战场回来,满身的尘土和血污,头发凌乱,神色一片灰暗。
她低下了头。
“主母様、すみません。”(主母大人,对不起……)
“その妖怪は逃げました。”(那个妖怪逃走了。)
琉璃的语气充满了内疚和自责,似乎在为战斗的失败检讨自己。
但八寻秋知道,琉璃是在为小椿的死才这般。
琉璃低着头,继续往下说。
“我们在前半夜接连遭遇了五只妖怪,分别是火妖土妖木妖金妖以及水妖,他们单个的力量都不强,但是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
“似乎是有另一个妖怪在操控着他们,我们在后半夜才找到了那个主体妖怪的藏匿之地,但是还没得手的时候,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琉璃的语气变得有些僵硬。
一场战斗,就失去了一个同伴。
琉璃还想往下说,但是八寻秋已经不想再让她痛苦了。
已经够了。
她背负了这份愧疚,战斗了一夜,受伤无数,所有的孩子都觉得琉璃冷漠又毒舌。
他们这样的人,活在刀尖上,谁也不知道自己几时会死,好友或者爱人离去的痛苦,大家都不愿意承受。
琉璃不愿自己,也不愿别人承受这份痛苦。
但是就算是平日里假装冷漠……
八寻秋伸出手,抱住了琉璃,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肩膀。
就算假装冷漠,心还是会很痛啊……
她感受到了肩膀一阵濡湿。
“すみません…椿……”(对不起…小椿……)
琉璃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她曾问过止月,怕死吗?
这里的死不仅是指自己,也是指其他人。
不断地失去身边的人,不断地看着他们死亡,自己却无力挽回这样的残酷现实,这样的无力感,一辈子都忘不了。
彼此间所有的爱,在生离死别的那一刻,就会化为最尖锐的刀子刺向生者。
而自己的生命,也在不停的缩短。
无依无靠,靠着脆弱的信念驱动身体。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这就是作为神脉,最可悲的地方。
更可悲的是,他们被赋予了战斗的使命,却又在战斗的过程中不停的失去着。
“これはあなたのせいではありません……”(这不是你的错……)
“椿はあそこにいるといいです,来世が幸せになります。”(小椿在那边会过得很好,生死往复,来生她会得到幸福的。)
八寻秋安慰道。
她安抚众人,却未曾有人安抚过她。
但是至少,自己还能成为别人的力量。
她将琉璃揽得更紧。
……
“进来吧。”
八寻秋轻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离打开了门。
琉璃和他们擦肩而过,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祁源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思索着。
原来神脉也不是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这次的作战,谢谢二位了。”
八寻秋坐着鞠了个躬,起身望着他们,笑意盈盈。
他们俩愣住了。
他们想象过千种万种八寻家族主母的样子,却未曾想到她看起来如此年轻,而且平易近人。
而且……
脖子上的紫脉一起从气息来看,她应该是半妖之身,却又不同于神脉,应该是妖化失败了。
从陆占星的眼神,八寻秋就了然他在想些什么。
夜猫组织竟然有这样敏锐的人,倒是让她很意外。
人类的感官是不如神脉的,有些神脉都无法准确的感受妖息,但是眼前这个少年却能做到,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天生的强者。
“我们来这里,是有一事相求……”
“是为了几天前出现在这里的妖怪吧。”
他们俩点点头,祁源急切的问“他在哪?”
“他在我们山中的一个洞窟里,但是……”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告诉我们他在哪。”
面对着急的祁源,八寻秋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那个洞窟之后在三个月之后的血月之夜才能开启,只有那个时候是我的妖气最浓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行。”
三个月……
太久了,他等不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只妖怪大卸八块。
“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吗?”
陆占星也不想放弃血月,毕竟他或许知道殆厌的线索。
殆厌……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浓重的戾气。
“如果你们愿意等,可以在这里住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送你们与另外一些孩子进入洞窟中。”
他们别无他法。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就是希望你们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及线索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在这场人妖的战争中,情报非常重要,八寻家的情报和夜猫组织的情报库是不互通不共享的,除非是一些两者有共同任务需要相互协助的时候。
“第二,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们思索起利弊来,相视沉默了一阵之后,祁源低下了头。
陆占星冲八寻秋点了点头。
“昨夜我们遇到了五只不同的妖怪,应该是刚复生不久的妖怪,根据琉璃所说的那个村庄每晚失踪的人数,数量之间也对得上,但是我发现虽然他们形态各不相同,但是气息同出一脉,并且单个击杀他们的话过一段时间那个形态的妖怪就会复生。”
“但是我们在找到那个妖怪主体的时候,殆厌出现了……”
殆厌出现在了附近?
八寻秋警觉起来。
“他似乎没有发现这里,只是带走了那只妖怪的主体。”
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之前在岐山遇到的妖怪最后觉醒了良知和感情,而现在还不惜现身来抢夺刚苏醒的妖怪。
八寻秋皱着眉沉思。
一时间想不明白殆厌的行为,照例说他应该打死也不会在他们面前现身的。
“或许是因为当时已经快要天亮了,他又必须要得到这只妖怪,才不惜出现吧。”
祁源说道,八寻秋赞同的点点头。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八寻秋的语气有些急迫。
她在寻求一个答案。
“是一只妖怪为我们和血月指了路。”
八寻秋的眼中燃起了些许星火。
“说来也很奇怪,那只妖怪本来应该不在这世上了。”
她的心随着陆占星的话语狂跳这,她知道,离那个‘不可能的答案’越来越近了。
“不知主母大人是否有听说过‘隐居者’?”
那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串在了一起,所有的谜题都得到了答案。
“秋~”
那个短发俏皮的少女仿佛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