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谢奕有些迟疑。
谢老太斜眼瞅了他一下,微微蹙眉有些不满道:“怎了?如今你回了京,倒是有些畏手畏脚的。有事就直说!”
谢奕斟酌了一番,小心措辞:“姑娘家取这大意义的名儿恐折了福。玉娘列了几个名,儿子瞧着也是不错。”
谢老太白了他一眼,神情很是不悦。若非是抱着姑娘,恐也要骂这没眼力见的人。
“何时你这小子也信了这些子的虚有玩意儿?我知你是想说‘卓’字在你爹大名中,唯恐给旁人落下把柄。”话锋一转,谢老太冷哼一声,继续道,“把柄又道如何?若拘一处咱们家又如何能称得上谢氏!你可莫要忘了我谢家的训诫。何况老身就这么个嫡亲孙女儿。若有人硬是不长眼了,赔了老命也是要让他脱层皮!”
谢奕一怔,听到老母动了怒。只好放下先前的混账想法,连忙顺从道:“是,儿子晓得。娘莫要气了,是儿的错。非说这有的没的。”
一边又作势一手不轻不重地打着自己耳巴子,“该打!该打!”
“行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你媳妇儿这会儿生了,你做丈夫的也要好生伺候着。虽说不是第一胎,但也是大伤身子的事。这会儿子丫头婆子们也应该清理完了,你进去照顾着。看有什需要,缺的就让人给我传话来。”
虽说抱着软乎乎的孙女心中有些不舍,但面上不显地把怀中的孙女递给谢奕,“大房的事我也自有定数,你就安生待在如梨园。把姑娘抱进去吧,当娘的醒来自然是愿意见着闺女的。”
谢奕接过自家闺女,算是“内流满面”。说来惭愧自己这个做爹的竟然不是第一个抱闺女。以后的日子约莫也是堪忧。
谢府中以北的几个院子便是府里主事人的地方。且又说道这儿,自也有一番事出。
谢家的大爷谢自清在自个儿红颜床榻上做完事后,方听到自己夫人突然生产了。本觉得女人嘛不过就一产子,是祸福相依的。不料想竟出了事。就胡乱穿戴一番,在自家一位红颜的陪同下到了正妻门前。
眼瞅着大夫进了里,又脸色难看地出来,心中不免一个“咯噔”。
赶紧上前,装模作样地讯问里面的情况。大夫微微摇头,只说道“没多少时辰了。”就远离了这个是非地。
接生婆子抱着婴孩走来,只道:“谢老爷,令夫人生得是个小公子。唇红齿白的,瞧着就是个状元郎的样儿。”
谢自清接过婆子递过的襁褓。他一边的余氏在听闻是个公子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一手逗弄着婴孩强颜欢笑说:“老爷,这孩子和姐姐当真像。只是可怜姐姐,诶……怎就是个福薄的呀。没了个娘在旁,如何是好?”
“行了,我先去进房再见见夫人。孩子生了且又是我嫡长子,总归于我们谢家有功。”
房里生产的血味依旧,不过也淡了些许。只是谢自清从来都厌恶这种像生锈了般的味道。他微微蹙眉,又接过一边丫头递过来的白色帕子轻轻捂住自己口鼻,将孩子交给一边宫氏的乳母手上,走到床前见发妻,眼中一晃而过一抹嫌弃。
如今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当年的绝代风华。左右不过一个骨瘦如柴的身体和一张蜡黄的“老脸”。
谢家大夫人出自官宦家——宫家。其自当时也是门庭若市。作为宫家的独生女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无奈年少不知事情的幺女看上了在学子间侃侃而谈的谢自清。后来,家道中落。加上规中规矩的性子不讨夫君喜爱,很快大房迎来了谢自清的相好。
谢大夫人躺在床上,气息已是出得多进得少。见着来人依旧如常,心中唯剩下凄凉。
衣冠楚楚的样子正同了当年那番。若不是一个好皮囊且又会些子装模作样的东西,自己又怎会……
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来了。”语气很淡,淡到听着的人都会以为这二人是不相识。
“孩子我见过了,夫人辛苦了。”谢自清坐在床沿,将宫氏在被外的一手捂住,“我且只有你这么一个妻子,外头的都是乱说。你好生将养着,自不会出什么事。孩子也是不能缺了娘。”
宫氏听到这话,久久未落的泪终于缓缓滴下。这人也是自私到了极致,说到这话也不外乎是全自己颜面。只可惜这满京城的人,谁人不知谢家的笑料。
算了,留下幼子在世总不能还与他闹个无趣。
咳意上涌,微咳几声。微声道:“他还未曾有名,老爷取下一个吧。”
谢自清对宫氏的软言一怔,遥想自己和谢家人的格格不入,于是沉吟道:“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略微停顿一小会儿,“就叫玉锵吧。”
“老爷觉得好那便是了吧。”宫氏又小咳几声,呼吸愈发难了。她感觉到自己时间不多,“妾身想再见见孩子。”
谢自清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认同。想起这人又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声音比先前有些软意:“过些时辰吧。如今你精神并不大好,莫要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你且休息着,过些时候我再来。院子里备着了奶妈。”
宫氏嘴角微扬,不再言。目光定定地看着丫头怀里抱着的自己孩儿,一手向那方向去。
奈何不尽人意,途中时便断了气。
一边的谢自清吓了一跳,继而伸手在宫氏鼻下试探。
神色终于有些哀伤。轻微一个叹息:“儿子本为我的骨肉,我自会好生照料。你本无多时日,又何必为他增些业障和晦气?”
临走前谢自清吩咐下人好生将大夫人安葬,叮嘱院子起先备着的奶妈将新生的嫡亲儿子仔细看顾。又遣人秉了嫡母谢老太一声院子中的大事,就拥着自己娇娥离开。
宫氏出嫁跟随的乳母见着他的举动,“呸,什么玩意儿。”
踱步到宫氏床前,抹下一把老泪:“我苦命的小姐。若老爷在世,哪里还有畜生来欺负您嘞!若知今日是这么个下场,当年老婆子我就是豁出老命也要阻止您去。”
然而没有若知。
过了几日,是宫氏下葬的时辰。全程也只有乳母一手操办。谢自清虽说让人好生安葬,无奈中间主事的是余氏,不言而喻下人们会各个推脱。
很潦草。许是刻意掩盖事实,又或许是怕冲撞了红事带来晦气。
谢老太知道,没有吭声。只随了挂在自己名下儿子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