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向来平静的三官城内,一则关于柳府的小道消息,开始在市井坊间疯传。
开始,许多人并不相信,认为这只是好事之徒杜撰出来的无稽之谈。
在他们看来,那位养生有道的柳老爷,身体一直都很硬朗,绝不可能毫无征兆的就卧床不起。
不过,这则消息很快就被证实了!
据陪同自家大夫前去诊治的“回春堂”药铺的一名伙计所言,柳老爷的确是病了,病得很严重,夜里还曾吐了几口血。
只是由于碍于药铺的规矩,这位店伙计并未透露柳府家主的具体病因。
于是,一时之间,城中百姓对于柳万福的病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因为平时补品吃的太多,气血太旺所致。
也有人言及,这是心病。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柳老爷膝下目前只有一女,至今还未有带把的小子。如今眼看年事渐高,生恐将来西去之时,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所以积郁成疾了。
又有人笑言,柳老爷估计是被去年刚进府的年轻小妾索求无度,伤了身子……
更有甚者,有板有眼的说道,柳老爷子之所以会生病,那是因为柳府里面不太干净,暗中有鬼怪在作祟!
这一说法,得到了城里大数人的认可。
久居城中的百姓都知道,柳府已经太平无事许多年了,但自今年起,柳府就变得很不安宁。满打满算不过短短一个月,就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前有女婿骆飞自杀未遂,现有柳老爷子重病卧床,这不是鬼怪作祟又是什么?
眼看这则消息被越传越烈,城中不少与柳府有生意往来之人,闻风而动,没等到天黑,便三五成群的登门探望。
可令人搞不懂的是,柳府大门紧闭,这些人全都吃了闭门羹。而且,府中也没有任何人出面做出解释。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人的求知欲,永远是无穷尽的,而吃瓜的群众,也永远都不会嫌事大。
越是这样遮遮掩掩,他们就越想弄个清楚。
结果……
半天功夫不到,素来清静的柳府大门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一大群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懒汉帮闲,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
柳府深处。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有青砖碧瓦的四幢精致小楼,分列四周,隔着一座占地颇广的花园,两两相望。
在其中一座坐北朝南的小楼里,柳万福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这位昨晚大发雷霆的一家之主,今天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
也不过短短一夜的功夫,仿佛就老了好几岁,两颊深陷,双目暗淡无光。
床边,一位梳着坠马鬓,身材妖娆,模样姣好,年约二十五六的女子,正一脸忧愁的手拿云锦丝帕,不停的为他擦拭着虚汗。
此女,名叫花如贞,原本是位青楼女子,去年有幸被柳万福相中,从了良,进柳府做了小妾。
紧靠窗户的地方,柳箐端坐在圆凳上,手支着脑袋,发着呆。
未施粉黛的俏脸上,倦意不减,一双灵动有神的秀目,也布满了道道血丝。
拜骆飞所赐,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女,从昨夜亥时起,就没有再能合过眼。
此时,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主动先开口。
柳万福显然是余怒未消,不想说话。
身为一家之主,在柳府,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府中那么多人,何曾有人敢当面顶撞过他?
花如贞是想说话,却又不敢开口。
柳府规矩甚严,她一个地位并不算高的小妾,委实没有那个资格,在这个时候去说三道四。
而敢开口的柳箐,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有自己的难处,虽然与骆飞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按照大乾王朝的律法,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她就必须承认后者是自己的合法相公。
一位是亲生父亲,另一位是夫君,她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小女子,又能帮哪边?
况且,在这件事上,她心里并不认为骆飞就做错了什么!
在她看来,即使合离成功了,自己按照父亲的意愿嫁入李家大门,也不一定就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毕竟,自己属于再嫁,而那李珅却早已有了正妻,嫁过去,能当个平妻就算是顶天了。不说名声好不好听,天天要看别人脸色行事,那是必然逃不掉的。
有道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与其这样,真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更重要的是,在去年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那位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非但没有挺身而出,还迫不及待的与自己撇清了关系,生怕会受到什么牵连。
嫁给这样一位薄情男,想想,都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心难测。
本来自己也已经认命了,可没想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穷秀才——骆飞,却在关键时候义无反顾的入了赘,帮自己度过了那段最为艰难的时光。
知恩图报,她柳箐是位弱女子不假,可也做不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
因此,即便是这位名义上的夫君再无用,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感情,她也不会主动提出合离。
……
沉默没能持续多久。
在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后,大管家——柳三林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看起来,这位已经在柳府呆了二十多年的中年人,十有**是遇上了棘手之事,神色显得相当凝重。
进门后,来不及擦汗,也顾不上平时的那些礼节,便一个健步冲到了床头,俯身在柳万福的耳边,低言了几句。
少顷。
柳万福双目倏地睁得老大,脸色急变了几下,低喝道:“三儿,这事属实?”
“是的,老爷!”柳三林一脸无奈的说道:“现在柳府的大门外,已经聚集了差不多快有四五十号人了!”
“都是些什么人?”
“应该都是些泼皮无赖!我曾从门缝里偷偷看过几眼,认出了其中的三位。有城南的泼皮王二狗,有城北的混混李大牛,还有号称包打听的秦四。”
“嗯?”柳万福眉头一皱,又问道:“三儿,他们来干嘛?”
“还不是因为老爷您生病一事……”
“我生病挨着他们什么事了?”柳万福明显没搞清楚状况,一脸不解的问道。
“这……三林不敢说!”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三儿,赶紧说!”
“那……好吧!”柳三迟疑了一下,带着同情的目光,偷偷瞄了花如贞一眼。
心想着这位出身不好的主子,还真是命苦。好不容易从那“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苦海中脱离出来,这福还没享几分,却又坐在家里,祸从天降,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随后,低声将辛辛苦苦打探来的消息,从头到尾的详细说了一遍。
他的话语才刚落下,一旁的花如贞,就拿手帕捂住了脸,泫然欲滴。
而靠在床头的柳万福,却猛地坐直了身躯,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吼道:“真是一派胡言!竖子安敢欺我?三儿,给我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散布这种谣言?老夫,老夫非要将他送官法办不可!”
“是,老爷,我这就去安排!”柳三林郑重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不过,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事明摆着就没法能查得出来,柳府是称得上家大业大,在三官城也能呼风唤雨,可想堵住悠悠众人之口,连当今皇室都做不到这一点,就凭一个小小的柳府?
呵呵,还是算了吧!
……
等柳三林离开后,柳万福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妾的香肩,和颜悦色的安慰道:“贞儿,莫要哭了。要知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有些事,你真的没必要放在心上哪。不过,你也放心,这事,我肯定会对你做个交代!”
“知道了,老爷!”花如贞擦干眼泪,勉强展颜笑了笑,低头看了看一直都平坦的小腹,心中不禁有些哀怨。
不是自己不争气,只怪老爷不上心。明明是块很肥沃的土壤,到头来,却是没能有半点收成。
嫁入柳府一年多的时间里,不光承受的雨露,寥寥无几,而且鱼水之欢时,每到关键时刻,老爷就……
自己倒是尽心的曲意奉承,可没有“花匠”辛勤耕耘播种,又从哪里来的开花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