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飞在王炎屋里没有待太久,最多就半柱香的时间,便退了出来。
与自己的直属上司首次会面,并没有如魏颖事先猜测的那样,后者也会和那些衙役们一样,一上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
恰恰相反的是,屋里的气氛,从表面上来看,还是显得相当和谐的。
在整场交谈中,出乎意料的没有说到一丝公务,从头到尾都在闲聊。
作为下属,骆飞始终都保持着自己该有的态度,毕恭毕敬,有问必答,而作为上司,王炎脸上也保持着一惯的笑容,和蔼可亲,口中并没有吐出任何恶言。
另外,这位被知情人背地里称为“笑面虎”的县丞大人,不仅主动自将身份,给骆飞泡了杯茶,甚至在交谈结束后,还亲自礼送出门。
只是这份情,骆飞却不会领!
事实上,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躲过去,他都不想与此人见面。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说自己身上明显带有县令大人的无形烙印,两人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就谈前几日此人在宴会上公开宣称柳箐是因为不孕才落选秀女一事,他也不会与这位上司产生任何的瓜葛。
何况,他又不是官场上的小白,前世双肩上扛着两杠两星,好歹也算是在官海中沉浮过的人,心中很清楚这位县丞大人真正的用意所在。
说穿了,此人的所有举动,都是一种套路。
拉家常里短,是想趁机摸清自己的底细,众目睽睽之下礼送自己出门,也逃不脱“挑拨离间”这四个字,至于背后针对之人,那就不言而喻了!
这一点,骆飞能猜到,作为一县之令的魏永名心里自然也跟明镜似的。
因此,当骆飞再去拜见他,提起此事时,这位呆在三官城十年都没挪窝的官场老狐狸,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骆飞,我相信你!”
……
等拜见完两位主官,再回到厢房,已是晌午时分。
看着众位衙役纷纷打开自己携带的食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时,骆飞突然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在这个时代里,根本就不存在“工作餐”这一说法,即使是官府,也不会管饭。
要填饱肚子,一是自己花钱出去买,二是自带。
能吃到免费公家饭的,只有一种人——关押在大牢里的犯人!
可那种饭,能叫饭吗?
一碗汤水,不仅里面没有几粒米,而且多半还是馊的,放在前世,喂猪,猪都会嫌弃。
但即便是这种饭,也仅仅只是保证不将犯人饿死罢了!
这种事情,无需亲眼所见,在他前一世,电视里那些古装片中可是演得太多太多了……
“娘的,还是前世好啊!”
骆飞暗自嘀咕了一句,有些怀念起前世那种属于国家公务员的待遇来了。
一旁,见他站在门口发呆,正吃着饭的张恒,急忙搁下碗筷,小跑着上前,低声问道:“骆捕头,您没带饭吗?”
“没,早晨出门急,一时之间倒忘带了!”骆飞面有踌躇的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原本,就算县衙不供应饭,他身上带有一锭银子,在这附近随便找家小饭馆填饱肚子,那完全不成问题。可现在……两袖清风,空空如也!
“那……骆捕头,这个,这个……您还是收回去吧!”张恒像是陡然开了窍,见状没有任何的犹豫,从怀中将那锭银子掏了出来,准备物归原主。
把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骆飞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当即一摆手,很是坚决的说道:“不用,你收起来吧!待会儿,我家里会有人送饭来的!”
一听这话,张恒哪里知道这纯粹只是对方的敷衍之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讪的笑着说道:“骆捕头,对不起,我差点忘记您的身份了!”
“没事!你快去吃饭吧,我到大门那边看看去……”骆飞笑了笑,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去。
……
县衙外。
颇为宽阔的道路上行人如织,因为已是到了饭点的缘故,紧挨着县衙的一家装修考究的大酒楼,顾客也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其中,还有好几位身着官府服饰之人。
虽然不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但骆飞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县衙中有点权势的,等同于前世政府机关里的科、局长。
瞧那几名店伙计和掌柜的热乎劲,很显然,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吃饭绝不会自掏腰包,不是他人宴请,便是公款吃喝。
能得出这个结论,在于这家名叫“得胜楼”的酒楼,一直以菜肴价格昂贵著称全城,一桌像样的酒席,据说就要十几两银子。
而这种消费水平,以这些人的月俸,明显是承受不起的。
要知道,他现在担任捕头之职,一个月到手的俸银,不过只有区区三两多,这些人的月俸就算再高,顶天也就比他多个一到三两左右,估计两个月都凑不够一桌酒钱。
当然,骆飞并不会去过问,更管不着,看见了也只当作没看见。
这种事情,连在前世法制健全的社会里都没办法完全杜绝,难不成凭大厦将顷的大乾王朝就能做得到吗?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算是将“清廉”两字挂于书房之内,当作座右铭的魏永名,暗地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白食,收了多少贿赂呢!
远的不谈,光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岳父,一年孝敬给此人的银钱,就已高达几千两之巨了。
与之相比,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足一提!
怔怔的站了会儿,还是没能看到有柳府的下人过来送饭,骆飞不禁感到有些沮丧,心中直抱怨道:柳箐,你这娘们都要跟老子做那事了,怎么连饭都记不得派个人送过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是听见了这句唠叨之言似的,就在这时,两顶小轿晃悠晃悠的直奔他而来。
相隔还有好几步,一道小小的身影,便从第一顶轿子中跳了出来,挥着手,边跑边高声叫道:“哥哥,哥哥……”
“咦?虎子,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骆阳原本满脸兴奋的脸蛋,立刻多云转阴,撅起小嘴反问道:“哥,我来你不高兴吗?”
“高兴是高兴!”骆飞溺爱的揉了揉对方脑袋,关切的说道:“可虎子,这大热天的,你跑出来,难道不热吗?”
“还好!”小家伙很享受这种与哥哥之间的亲密,眯着眼,调皮的一吐舌头,笑着自揭谜底道:“哥,我这次是跟嫂子来给你送饭的……”
紧接着,他伸手一指后面刚刚停稳的小轿,又道:“哥,饭在嫂子那里,你去拿吧!”
“哦,虎子,她怎么会来?”骆飞不由得大感意外,自己是盼望有人送饭不假,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位婆娘亲自过来啊!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刚落,还坐在轿中的柳箐,便忍不住走下轿子,簇着眉头,不悦的娇喝道:“怎么?夫君,虎子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我晕,这娘们又开始发神经了!”看着她双手提着的那硕大食盒,闻着散发出来的浓郁肉香味,骆飞无奈的暗叹了口气,摸摸已经开始闹腾的五脏庙,一个劲的点头,厚着脸皮,口不择言的干笑着解释道:“能来,能来,谁说不能来了?
大小姐,你就是天天来,也无妨啊!
只是,只是这天气实在太热了,你身体向来娇弱,我怕你被晒着了……”
“哼,这还差不多!”听着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夫君,第一次对自己说出“关心”两字,柳箐心中顿时感到有些甜蜜,红着脸,双手向前一伸,娇笑道:“夫君,快过来吃饭吧……”
不得不说,这专程送过来的饭菜,确实很丰富,有鱼有肉,有鸡有虾,但骆飞却吃得很是受罪。
原因无他,这些菜并非是柳府中的厨子做的,而是出自眼前这位笑脸如花,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柳府千金。
味道嘛,不是咸得发苦,就是能把嘴里淡出个鸟味来。
最可气的是,那肉里还带着血丝,吃在嘴里,满满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
如果光是这样倒也罢了,大不了少吃几口,可偏偏柳箐还在一旁监督,摆出了一副不将所有菜吃完,就与之势不两立的架势!
说实话,要不是他的意志力超强,弄不好第一口就会喷了出来。
好在前世的那些野外生存训练,并不是白练的,关键时刻绝不会出现掉链子的现象,最后,靠着惊人的毅力,骆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盘中所有的菜肴,全都扒拉干净了。
只可惜,就在他放下筷子暗自庆幸自己度过一劫时,柳箐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这位前世的特种兵彻底崩溃了。
“夫君,这是我第一次学习做饭,看你吃得挺香,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吧……”
……
好不容易送走了柳箐等人,骆飞刚刚还强颜欢笑的一张脸立刻就黑了下来,双手捂住肚子,火急火燎的往茅厕狂奔而去。
那速度,放在前世,要是去参加短跑运动会的话,绝对榜上有名,甚至极有可能会拿个冠军!
不多时,只听“噗……”的一声,宽大的茅房内,顷刻间便臭味熏天……
接下来,在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里,张恒等一众衙役,被他们这位新上任的捕头给搞懵了。
在县衙内,骆飞不管是在做什么事,那双眼睛都一直盯着茅房的方向,同时手里拽着一大团纸。而在街上例行公务时,无论走到何处,第一句问话总是:“张恒,你知道这附近有茅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