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8:30分,还没半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我们传菜组的人都已经换好了工作服,聚集在传菜间最里面的拐角抽烟和聊天。
烟还没抽两口,服务员的副领班,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刚进来,她就大声嚷嚷:“抽,抽,就知道抽烟。楼下都快忙死了,没人罚款五十!”
她说:“客人临时订了三十桌工作餐,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我一听,心中想:“完蛋了,以前一个中午,加起来也就三三十桌客人。我已经很累很累了。”又想道:
“加了三十桌饭,其他客人也不会知道,他们还是要过来吃饭吧?我会累死掉的!”
张哥不像我想得那么多,他不屑对服务员的副领班,说:“扣?扣我钱?我钱不在这店领?”
王哥也不屑的,说:“徐经理都没办法扣我们钱,你想扣?”
显然,张哥、王哥和我们不在一个管理体系。
服务员的副领班,被气憋着了,说不出来话。
转而看向我们其他人说:“你们的也扣不了吗?赶快下去帮忙。”
整个川菜组都心中气氛,一是因为服务员的副领班,不是我们的直系领导。
三是因为,以前传菜组繁忙,服务组清闲的时候,服务组也没帮川菜组干过活。
而且提前备餐和摆放餐具,都是服务组的工作。
让我们去干这个活,其实是找我们帮忙。他服务员副领班这个找帮忙的态度,我们实在无法接受。
寸头领班今天没穿西服,只穿着一件白衬衣,看起来很精神。
他看我们面色愤怒又委屈,把服务员副领班拉到一边去说话,具体说了什么,我们都没听见。
说完之后,只见服务员副领班,语气柔软了一些,对我们说:“你们赶快下来,下面真的忙不过来了。”说完就走了。
寸头领班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根烟,说:“大家伙休息一会,再抽一根烟,下去给她们帮忙。”
他看见我们只是接过烟,并没有点燃,又说:“今天晚上下班,所有人都去帮三楼包间收拾桌子。”
这句话音一落,除了我和晨晨外,其他人一下没有了愁容,像是高兴极了。
我问张哥,大家这是怎么了?
张哥说:“三楼包间的客户点的菜都是比较贵的,而且很多菜都只吃几口,甚至有的菜一口都不吃。”
张哥见我和晨晨,还是没听明白,接着解释,说:
“没吃的菜,如果我们不帮酒店消灭,酒店只能倒进泔水桶。这是个肥差,明白了吧?”
我心中想:“平时一道菜只能偷吃一点点,确实不过瘾。今晚一定要把每道想吃的菜,都吃一遍!”
可心里还是担心,加了三十桌的工作量,我疲惫不堪的身体,会承受不了。
我有些害怕,又有些疑惑的问张哥:“突然加了这么多活,你们不害怕吗?”
张哥叹了口气,对我说:“只有你干活那么实在,其他人都有技巧躲懒的。”
他见我还是疑惑,像是心中下了什么决定,接着,说:“端托盘上菜的时候,要走的慢一些。能走多慢就走多慢,没人的时候就停下来休息。
像楼每个梯扶手的拐角,都可以抵住托盘休息一会。即使被领导看见,领导也不会觉得你是在偷懒,只会觉得你是太累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上完菜托盘空了,回传菜间时。要走的快一些,因为被领导看见,会觉得你干活特别积极。”
还说:“哪有人像你这样,每趟都跑的那么快。”
我心中的惊愕,此时都摆在了脸上。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偷懒,有的时候也会放下托盘,活动一下身体。但每次休息的时候,都担心被别人发现,所以每次只敢休息几秒。
想起的确见过几次,张哥把托盘的一侧抵在扶手上休息。
当时不明白,总问张哥要不要帮忙。他总笑着对我,说:“不用”。
这下我恍然大悟!
记不清楚我今天,爬了多少趟三楼。也不知道现在是下午几点。
只看见大厅依然坐着满满的客人,而且还有新的客人,不断的光临。我真的害怕,疲惫感已经超越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一个很漂亮的女服务员,跑来告诉我:“门外有人找你。”
我问她是谁
她说:“我怎么会认识,你自己去看。”
我透过玻璃一瞧,原来是王圣。
我想出去见王圣,又不知道可不可以出去。因为现在的客人还很多,如果我现在出门见王圣,至少会少传一两回菜。
每次传菜,可都是要跑三层楼梯!
而且徐经理正站在门口,想偷跑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走向徐经理,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还是很喜欢王圣的,他仗义还能打。他过来找我,我一定要去见他。
我低着头,艰难的对着徐经理,不敢看她,说:“经理,我可以出去下吗?门口有人找我,就一小会。”
徐经理王门外看了一下,应该是看见了王圣,她说:“去吧,但现在有些忙,不能太久。”
我开心的答道:“恩,五分钟!不,三分钟。”
话音还没落,我已经出了门,王圣见我出来,也走过来迎我。
空气好新鲜啊,我突然觉得苏州一点也不可怕。
王圣对我说:“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可真可人。”
没等我回答,又问:“刚和那女人说话,怎么感觉你要哭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那时王圣心里,一定特别想罩着我。
我怕他会对徐经理不利,赶忙说:“没有”
又怕王圣觉得我丢人,解释说:“我是故意装给她看的!这样她才能让我出来见你。”
我能看出,王圣真的关心我。
王圣见我没事,也不追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我说:“我快饿死了。”
又向远处指了指,说:“我们找到工作了,明天上班。现在没事情,所以过来看看你们。”
还告诉我,蛋蛋也来了。
王圣告诉我:“他们找的工作在十全街,离城堡很近。是家小饭店,不用交服装押金。”
我提他们高兴,心想我们四人,终于都找到工作了。
嘴里也发出了声:“太好了!”
王圣笑着说:“你和晨晨都找到了工作,我和蛋蛋怎么可能不如你们。”
他还告诉我:“今天见到了小宝和嫂子,没告诉我他们聊了什么,我也没多问。”
王圣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在心底下了个决定,说:“要是有机会,晚上带点饭回来。”
可能是怕我误会他没吃饭,又解释,说:“他自己去找的小宝,没带蛋蛋。而且请小宝吃了一顿散伙饭,”看他眼睛,像是刚刚哭过。
王圣,又说:“蛋蛋一天没吃饭,生他气了。责怪他找小宝喝酒不叫他。”
我当然满口答应。
他看了一眼,蹲在五六米外的蛋蛋,可能是想到蛋蛋经常欺负晨晨,说:“让他个脏*日的,饿饿也好!”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饭已经装好了,但现在人多不方便拿出来,晚上下班就带回去。”
王圣应了我一声,拉起蹲在远处的蛋蛋就要走。
蛋蛋还在责怪王圣,说:“你吃饭不喊我?我没你这样的兄弟。“
蛋蛋没有王圣的力气大,还是被王圣拖着走,嘴里还在吼:
“我们现在没钱,你请小宝吃什么饭?不能以后请吗?不能发工资请吗?”
王圣,说:“你给我闭嘴。”
蛋蛋终于有机会挣脱开王圣的手,他气极了,说:
“行,我闭嘴!我倒要看你一百多块钱,怎么带我们过下面的日子。”
王圣的面色突然变得很阴沉,又很失落,他憋了一下嘴,说:
“我去找小宝,想看看他们朋友的房子,能不能让他们常住。想看看小宝和他老婆有没有被我们拖累。”
他说:“小宝看到他时,很惊讶。”
还说:“小宝对我们有些失望,因为他觉得我们来的这么多天,一直在玩,没有多认真的找工作。”
王圣问小宝,:“他现在住的地方能不能常住”
小宝,说:“他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很稳定。但是六个人一起住,会被房东赶走。”
王圣当时对小宝,说:
“我今天我过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想和你再喝顿酒。酒散之后,我们在苏州就再不见面!
什么时候回老家摇光县,什么时候再继续做兄弟。”
王圣带着哭腔,看着我和蛋蛋,说:“
但他只有一百三十块七块钱,可那顿饭吃了两百三十块。”
还说:“差的一百块钱,是小宝打电话现借的。”
王圣歇斯底里的,吼着:“妈个比,老子请人吃顿饭,险些被扣在饭店。”带着哭腔。
我感觉有人在看我。果然,徐经理走出店门,正盯着我看。
我赶忙向徐经理跑过去。
跑的时候也对王圣和蛋蛋,喊:“下班我就回去,等我啊。”
徐经理问我:“是不是有事情?”
她可能听到了,王圣刚才的嘶吼。
我说:“没有,他们是我朋友。我回去干活了徐经理。”
徐经理,说:“少接触点人,多干点活。
你可是对我说过,你什么苦都能吃的。”
我狠狠的点了点头说:“肯定能。”
可能是因为中午特别忙,晚上的客人很少。
不到21点我们就准备下班了。
打扫酒店的卫生,和打扫家里可不一样。
先是把一桶桶水,往地上泼水,在地面上充满水的时候。
要快速的用扫把,把水赶进下水道。
动作必须十分快,因为稍慢一点,水就会从扫把外侧跑掉。
如果水流钻进桌子、或者案子底,扫把伸不进去。
我们只能等水自己流回来了,十分浪费时间。
寸头领班的经验很丰富,一个人同事操作两个扫把,我和晨晨两个人,泼水的速度,都没他一个人扫水快。
不到十分钟,传菜间就被我们清理完毕了。
我和晨晨看着打扫干净的传菜间,心中想着:“终于可以回家了!”
可寸头领班却说了一句:“好了,大家一起上三楼。帮服务员们,收拾包间。”
这个消息对我是个重磅炸弹,我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但其它人却很快乐,这才想起来,收拾包间是个肥差。
我和晨晨赶到三楼的时候,几乎每个包间,都已经有人在吃,客人们剩下的菜。
我和晨晨立刻加入了他们,不知是哪个服务员说过:
“晚上收拾包间,不紧可以吃菜,还能捡到烟!
因为很多时候客人,喝多了会忘记把烟带走,而且都是好烟。
我和晨晨吃了一会,看见没什么菜了,就想去别的房间找。
因为服务员,每天必须要把桌子收拾干净,才能下班。所以如果我们去的晚了,那些美味的菜,要么会被服务员打包带走,要么就会被服务员倒进泔水桶。”
所以我和晨晨跑的很快,运气也很好,很快就找到了一间还没有被收拾的房间。
而且就连传菜员的同事们也没进来扫荡过,是一间“新的”包间。我和晨晨满桌的菜,眼睛发亮了。
包间的服务员,看着流着口水,饿狼一样的我们,笑着,问: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没回答她,但她还是明白了我们的意图。
有些好笑的,指着一盘,看起来没吃过的,青椒抄肉丝,说:“这盘留给我,其他的你们随便吃。”
她的话音刚落,我和晨晨就一下扑上了桌前。
张哥并没有参与我们这次“盛宴”,
王哥,拿一瓶洋酒,边喝边走进来。
我看了王哥一眼,也没理他,继续吃着桌上的菜。
我边吃边问王哥:“张哥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王哥,说:“张哥根本没上来。”
王哥可能认识这个女服务员,两人也不吃菜,一直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我把想吃的菜全部吃了一遍,肚子吃的鼓鼓的。
就盯着王哥手里的酒看,虽然没认出这是什么牌子的酒,但就是特别想喝。
王哥,看见我的眼神。冲着我疑惑的举起手里的酒。
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旁边一地的酒瓶说:“那里有,白兰地、红酒、白酒都有,想喝自己去拿。”
我吞了口口水说,问:“我也可以喝吗?”
王哥,说:“没人看见就可以。”
晨晨从不喝酒,看见我这个状态。小声嘀咕了句:“神经病。”
我把地上的酒瓶都摇晃了一遍,举起一瓶剩的最多的白兰地,咕咕的灌一大口,
副领班居然出现了!他也没要抓我,只是问:
“谁交你喝酒,吃菜的?”
我没回答。
副领班,又说:“这是酒店规矩不允许的,不要以为别人都做的事情,就是对的事情。
看我,我从来没偷吃过酒店一样东西。”
我点了点头,有些委屈。
副领班叹了口气,说:“算了,赶快喝吧。你小子酒瘾还挺大的。”
我傻笑了声,确定他离开后,
又小灌了两口。没敢放开量喝,怕醉,也怕再有人进来。
吃饱之后,我和王哥闲聊着,也没着急下班。
晨晨说要出去找几根好烟,还真的被他找到了,是一根没抽过的555牌香烟。
晨晨告诉我,这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服务员送给他的,很珍贵。所以他一口也没分给我。
现在回想起来,人生的第一根苏烟,第一根中华,都是那个时候抽到的。
酒店能捡到的多是好烟,每次遇见剩下很长的烟屁股,我都会装进口袋,留着在吸烟区放风的时候抽。
凌晨一点我和晨晨才回到家,王圣和蛋蛋已经睡着了。
我们轻轻的把饭菜放到桌上,就和晨晨下楼洗脸。
每天洗澡洗脸,都是用冷水,因为烤热水太麻烦,我们也没有工具。
返回楼上时,蛋蛋正抱着塑料袋开始吃饭了,由于没有筷子,他是用手抓着吃的。
他看到我和晨晨进来,摆了一个他认为最帅的造型,说:“两个小*日,回来够晚的。”
又指着塑料袋,说:“虽然没臭,可饭粘了!”还问我们,有没有别的东西吃?”
我和晨晨都没搭理他,简单应了一声,对蛋蛋说,有点累了,先躺一会。
我和晨晨交换着今天的感想,我们都觉得偷吃菜,是今天最有意思的事情。
蛋蛋听到了我们的交谈,狠狠踢了晨晨一脚,晨晨没说话,一直看着我。
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意思是告诉他,让他再忍忍。
还小声的说:“当我们住进酒店的宿舍,就可以离开蛋蛋了。。”
我特别困,眼睛特别累。晨晨比我还先睡着,他今天也累着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