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擎着灯过来,放在了沈柔的床边,唐辰正要伸手去解沈柔的衣服,但是心下觉得可能有些冒犯,只好转过头来对秋雅道,“大夫眼中,对病人没有别的想法。但是毕竟我是一个男人,而这位姑娘……”
秋雅皱了皱眉,问道,“你能盲扎么?”
唐辰皮笑肉不笑,“秋雅姑娘觉得呢?”
秋雅心想,也不能比这更糟糕了,于是咬咬牙狠心道,“唐大夫!你施针吧,大夫济世救民,与那些满脑子男盗女娼的登徒浪子不能同论。”
唐辰点了点头,“如此,便请秋雅姑娘和这位掌灯姑娘留下,陪我一同诊治。”
迟归知道这话就是在赶他了,也便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唐辰对秋雅道,“请秋雅姑娘给这位姑娘宽衣。”
秋雅点了点头,给沈柔宽衣,然后找了一张薄纱盖住。
唐辰摊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金针袋,取了针,在灯上灼烧了一下,找到穴位,隔纱施针。
针灸过后,唐辰收了金针,秋雅给沈柔穿衣,新月将灯收回,问唐辰道,“你,写字么?”
唐辰疑惑地看着她,以为她是有什么发声障碍,但细看之后,才注意到原来她是西域人,估计是因为不熟悉中原话,才会这么说话吧。
他知道新月的意思是他要不要开药方。
“不必了,我没有什么药要开的。”
秋雅给沈柔穿好了衣服,听见了唐辰的话,觉得非常奇怪,担心又是说沈柔没救的。
“唐大夫,针灸过了就好了么?为什么病的这么重,连药都不用吃?”
唐辰道,“秋雅姑娘,这位姑娘的病确实深重,不是普通药石能够医治。”
新月插嘴道,“灵丹妙药,可医?”
唐辰回道,“自然可医,只是灵丹妙药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寻见的呢?”
新月去拿了纸笔,递给他,道,“你写,我找。”
唐辰摇了摇头,“先观察一阵,看看姑娘情况如何,再说吧。”
说完,唐辰接过了新月递过来的纸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还给新月,道,“你可以去天香阁,买蟾蜍安神香,每夜点燃,让这位姑娘睡个好觉。”
新月将纸揉成一团,道,“记下了,我买。”
随后她就要往外走,唐辰叫住她,道,“姑娘莫急,我说的是龙庭山上的天香阁,不是京城伎馆天香阁。而且,龙庭山天香阁,从来只认字,不认人,也不认银子。”
新月听了,只好默默回来把丢掉的那个纸团捡走了。
翌日晚上,新月带着蟾蜍安神香赶了回来。
她摊开手心给秋雅看,她手心里只有块小蛤蟆模样的东西,秋雅便问道,“怎么只有这么点?”
新月回道,“他们给的,我嫌少,要十只,他们不肯,我跟他们打了。”
秋雅有点头疼,觉得她不应该让新月去买的,“然后呢?”
新月道,“他们被我打,还是不给,我自己找,都没有。怕柔不好,就只拿这只。”
唐辰摇了摇头,道,“这天香阁就像药铺,你给他大夫的方子,他按方取香。哪有强取还打人的道理?何况天香阁的香,若不谨慎使用,要人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新月知道自己理亏,只哼哼,把手里的蟾蜍安神香交给了秋雅。
秋雅拿了安神香,问唐辰道,“唐大夫,这怎么用?”
唐辰将安神香放在了香炉里,点着了,香炉里开始散出淡淡的香气。
唐辰闻见了香气,笑道,“果然是天香阁的香。”
随后,唐辰出去外面候着,迟归、秋雅和新月都在屋子里守着。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黑衣人扶着一个蓝衫女子走进了沈柔的院子。
唐辰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黑衣人出声唤他,“辰辰。”
唐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他们二人,他起身走了过来,从黑衣人手边将蓝衫女子扶了过来,唤道,“灵姑。”
蓝衫女子面上蒙着纱,抬头看了眼唐辰,静默不语。
唐辰也看了看她,然后问黑衣人道,“王爷还是答应了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想起他今天一整天在绍王府的情景。
绍亲王姚甚在院子里,拿着长剪,修剪着他那些花木,黑衣人进来一直跟着他,想要跟他说话,奈何他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黑衣人一说到在桑府里,沈柔的处境,姚甚就咔嚓一声,绞掉了开得最艳的那朵花,黑衣人每说一次,姚甚就剪掉一朵。
说完以后,黑衣人一直强调沈柔命在旦夕,朝堂之上,忠良被构陷,而奸佞当道。
皇帝无道……
许多话,他都说尽了,只是想动姚甚恻隐之心,救沈柔一命。
甚至,他还跟姚甚讲了,这个沈柔是沈自如的亲孙女,还是靡国公府的孙媳妇。
但是姚甚就是不为所动,依旧修剪着他的园林,剪完了以后,他又到鱼塘边,拿着鱼食碗,一点点撒给了池塘里的鱼吃。
鱼吃饱了以后,他又开始给自己养的那些狸奴喂食。
不管黑衣人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
因为他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先帝和先皇后为了让姚城能够顺利登基,所做过的事情,其实又何止如此呢?
姚城这张龙椅,其实早就垫了累累白骨。
如今这个桑家,也不过是姚城在为二子,姚祜铺路罢了。
沈家三朝元老,从沈自如的父亲,到沈自如,再到沈珏时,几乎当了三朝宰相,到了沈珏时,靡国公又拿出了太皇太后的遗旨,说若是沈自如教子有方,可请皇帝封沈珏时为当朝丞相。
姚城当初决定娶沈宁,一则是因为沈宁这个京城美人令人垂涎,二则是因为是自己的皇叔姚甚心仪之人,怕姚甚当真娶了沈宁,与沈家有了瓜葛,便容易借沈家的势力威胁于他。
但是,沈宁的存在,便让沈家一门显赫,朝堂之上大权独揽,再加上与靡国公府,靡世子与沈柔的这门亲事,实在让姚城如坐针毡,才有了用桑礼这种险恶小人的举动。
姚祜自幼丧母,来日登基,只能是尊沈宁为皇太后。
后宫,他无法控制沈宁的寿命,前朝,又无法翻覆沈靡两姓,而诸多贤良之臣,要么没有能挑大梁与沈家抗衡的,要么就是与沈家同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