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柔居。
迟归坐在屋顶上发呆,沈柔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发呆,立春她们则在一旁聊天。
新月坐在沈柔的对面,杵着头看着沈柔发呆。
迟归斜躺在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偶尔看着桑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
看得无聊了,他顺手摸了片屋瓦,掰成两半在手里打磨着。
磨着磨着,又看向了下面发呆的沈柔。
今天她已经去过了靡国公府,靡国公精神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消沉,不怎么说话。所以沈柔也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只是说日后还会来看他。
便又让唐辰和立夏留在那边。
回来了以后,她便一直这样发呆。
迟归自然知道她这是在想靡黎,这么多日来,他对她算是有些了解了。
这个女人机敏聪慧,逢事必有决断,却不像旁的人一样,终日心怀鬼胎。
她的心总留着一块干净的地方,容留那个流浪天下的人,那里没有任何阴谋、血腥与悲哀,只有一瓣丹心,朝如太阳明艳,暮如明月清亮。
靡黎大概也没想到,他们的三年之约,竟然撑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如今沈柔若真得遂心愿,嫁入靡府,那便与靡黎有了名分。
金蝉脱壳虽易,烈女夺志实难。
迟归叹了一句,手里的瓦片狠狠敲了一下,落了一块在屋顶,滚落到了地上。
不知何时,秋雅已经回来了。
她盯着这一院子的人已经看了许久,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前日一般。
迟归的碎瓦片落了地,秋雅的眼神也顺着那小石子落了地。
“我说小王子,你怎么还玩起了上房揭瓦这套了?”
迟归望着月亮,叹着气道,“我烦。”
“不是,你有什么可烦的?一对拳头比铁还硬,谁敢跟你横?”
迟归低头看了秋雅一眼,往她头上敲了一块瓦碎,道,“总有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吧?”
秋雅拍掉了掉在头上的石头,瞅了一眼发呆的沈柔,试探问道,“心呐?”
“嗯呐。”迟归不屑地回道。
秋雅不以为然,道,“你就是无聊了而已,甭想太多。赶明儿唐辰回来,有他独步天下的医术,管保你不伤心啊……”
迟归回怼道,“他回来我闹心。”
秋雅笑道,“以闹治伤嘛。”
说完,秋雅对立春道,“春儿,弄点茶来喝喝?”
“只剩些渣叶子了,有擂茶,喝吗?”
“也行,累了一天了。”
秋雅加入了石桌二人组。
她探向沈柔,道,“主子。”
“嗯。”沈柔慵懒地回了她一句,不甚走心。
“今天赌坊开始押了。”
新月抬起头来,想听听。
沈柔转过头,问秋雅道,“赌什么?”
秋雅眨了眨眼,“赌你的婚事啊!”
沈柔翻了个白眼,“给我押十两金子。”
“我早就押了!今天茶楼上的人,都将这事做了谈资。押主子跟齐小侯爷的,说是凤凰还需金龙配,押主子跟世子的,就说是皇帝不会甘心这个落井下石的臭名声的。”
沈柔淡淡道,“这京城中的婚姻,都带着筹码,各有利得。这个和宁郡主的名头,说到底真是个空衔,齐慎之是侯府独子,齐国侯会不会将主母之位给这个炙手可热的桑府之女都难说,更何况是我这个有名无实的郡主。”
“利得不对等,再加上桑礼的野心,皇帝防民之口的顾忌,大势不会错向的。我让你去招惹柳如烟,也不过是要乱桑礼的阵脚,在齐国侯和齐慎之不出手的时候,能加一把火。至于我嫁给谁,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
秋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主子看得通透,现在就等皇后娘娘那边的结果了。”
沈柔忽然想到,“你有没有给我打听靡家那边的动静?”
秋雅道,“自然是有,只是他们都没什么反应,自从靡国公府倒了以后,他们听了太多流言蜚语,估计是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那耿氏,这几日经常上街晃悠。”
沈柔打了个疑问,“耿氏?”
秋雅回道,“是啊,这个耿氏应该算是世子的庶母了,平日为人低调。自从靡国公夺爵后,便一直以归宁的名义,住在了耿府,深入简出的。耿府虽然门第尚可,但是听说这耿氏性格太过温顺软弱,架不住府里这些小鬼纠缠,不然国公府何至于此?”
“那她娘家呢?”
“耿公官做的不大,几个儿子也有在京城府尹手下当差的。这几人的为人差不多是一样的刚直,腰板硬,但办事能力马马虎虎,不然,也不会十年如一日地就着一个官做。”
秋雅消息灵通,开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给沈柔。
那边立春和立秋正在玩翻花绳,听见她们在说耿氏,便插话道,“那耿氏还行,就是胆子小。以前夫人在的时候,因为她听话老实,就让她帮忙料理家务。后来夫人去世了,这些事情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她喜欢把自己能处理的事情做完,不能处理的事情就堆给世子做。”
立秋噗嗤一笑,“她不能处理的事情可多了,世子每次看到就头疼。”
秋雅追问,“那么笨吗?不是跟过夫人了,还不会办事?”
“还不是因为她胆子小,见谁都怵,下人做错了事也不敢骂。所以,骂人的活大多交给世子做了。至于国公府里一些生辰啊宴会什么的,世子也不敢丢给她做,都是让她做文职,世子去督办。”
沈柔想了想,“诶,这个人倒是有些意思。”
立冬掩笑,“她可太有意思了,我反正被世子派去给她打过下手,专门骂人的那种。”
端着擂茶出来的米竹也笑道,“对啊,我之前因为领俸银跟管家吵过一架,被管家罚了。世子见我不高兴,就让我陪耿夫人去干活,耿夫人挑出了错处就站在那里喝茶,让我去骂管家……”
“……”
她们越说越高兴,话里,沈柔差不多了解到了这个耿夫人,想着,若非蛇蝎之辈,或许能把她弄回来帮忙管管家。
屋顶的迟归对京城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一直对着月亮发呆,想着自己和靡黎那个名存实亡的三年之约。
立下三年之约时,他已经决定,要追随沈柔,不论结果如何。
前段时间,沈柔沉沦在梦魇之中时,靡黎为救她而回来,他见他们俩心心相惜,已然知道自己此生是没有机会了。
狄戎回不去,又得不到沈柔的心。
唉。
似乎只有守护这件事适合他了。
于是,翌日,迟归上了街,找到了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