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你确定来这种地方能够取得小说素材?”
“当然可以,你看,这里多富有青春、温馨和浪漫的情调。”
“但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在这太突兀了吗?”唐楞严环顾一周,店铺铺设木地板,墙壁粉刷以青蓝相间的冷色调,就一家咖啡店来说,成功地营造了祥和与自然的氛围。
而自然的元素,在唐楞严看来太多了,忽然脚跟传来瘙痒感,低头一看,是一只毛发白暂,体型肥硕,他又叫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猫。似乎在唐楞严椅子下格外地有安全感,白猫就地趴伏小憩,脑袋稳稳地垫在前爪上。
人畜祥和的画面并没维持多久,白猫被一双玉手抱起,它睁开眼懵懂地瞧着那冲它傻笑的“巨人”。少女怀抱猫咪,示意性地瞧一下余贤和唐楞严,见两人并无反应,便欣喜地走了,一边俯视并抚摸眼皮打架的白猫说:“宝贝,带你去玩哦”
类似的情形发生在店里的各个角落,店家饲养了众多猫,以吸引客户。事实证明这样的创新在南珠市颇受欢迎,远高于其他咖啡店的饮品价钱,阻止不了猫咪爱好者的热情,尤其是年轻女性。
她们三三两两,或是缠着男友,点了杯咖啡忘在桌上,把全身心投入到对猫咪的宠溺当中。如谦卑地臣子般,每当猫咪作出个舒服的姿势,保持几息,面前即刻铸就手机与人的密墙,可惜店家不许拍照开闪光灯,不然晚上可以省去一笔照明费用。
那只白猫挣脱少女们的伺候,连蹦带跳地窜上余贤和唐楞严的桌上。相较于店里其他顾客的抚摸和拍照,两个男人第一反应是出手把桌上的咖啡拿起,以防白猫舔舐或伸爪——他们是真的来喝咖啡的。
那白猫倒也知趣,与两个男人互不干扰,只是在桌上巡视一轮,觉得此地在店中甚是偏偏,有两个雄性“巨人”在此,那些雌性巨人多少有些收敛,不会三番五次地来抱它。
于是它一爪踏进两人来不及撤走的咖啡托盘,盘成舒服的姿势,左右瞧余贤和唐楞严,眼神凝重而陈恳,似乎在说:“朕要就寝了,两位御前侍卫,好好护驾!”接着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白球球的置在托盘中央,一种服务员刚端上来的,超大号饭团的既视感。
余贤低头小抿一口咖啡,瞳孔却止不住地在四处乱瞟,努力把猫咖的环境和氛围烙印在脑海中,同时在脑海里推演着《朝如路人暮成友的情景——沉闷于学习的赵梦华,在人格分裂后终于有机会在墨子秋的陪伴下,来到平常没机会来的猫咖。
贪玩人格下的她对一群猫咪毫无抵抗力,做出各种宠溺而在旁人看起来极其滑稽的动作。
狗仔式偷拍猫咪的姿态,溺爱地抱在怀里或抚摸或用脸蛋蹭——余贤在唐楞严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悄悄用手机偷拍女生与猫咪们互动的画面——她们的动作比余贤自己想象的还要滑稽、可爱。有些部分不方便拍摄,他就用文字形式在手机便签里记录。
很快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店里那突兀的两个男生上,尤其是余贤。旁人哪知道余贤在观察和取材,只当他是一个hentai,偷看和偷拍女生。唐楞严觉察到空气中剧增的敌意,连忙起身把余贤拉出猫咖。
太阳西斜,慵懒的在周边的天空泼洒赤红墨水,任由墨韵随着时间缓慢扩散至远处。阴影一下笼罩了整条街道。如此情况在南珠市的其他街区并不常见,唯独老街的斑驳骑楼,并排相连,楼与楼间鲜有间隔,大多共用一墙,阳光无处落脚。
华灯闪耀之前,街道里分布散落的铜像暗淡无光,白天活泼欢快的《咸水歌雕像,被阴影模糊了面部和眼睛的细节后,悲凉感骤升。背靠修旧如旧,裸露着砖块的骑楼,三个渔家女雕塑不像欢歌,到像呐喊。
不远处那四位瓜皮帽,长袍马褂的清代装束士人,下象棋时的专注神态在脱离日光的沐浴后,竟多了一丝沉重。偶有凉风,险些将雕塑吹回旧时代的京城,那屋内裱糊着“莫谈国事”的茶馆。
骑楼靠街道的一部分,房屋上层向外延伸,为底下二、三人宽的步行道提供遮蔽。珠海路上的骑楼至街头联排到街尾,形成贯通的走廊。余贤和唐楞严穿梭其中,目前的老街,游客最稀疏。大多人下班回家吃饭,沿街商铺加紧备货,为晚上的生意准备。
走廊外的人行道,人流稀疏得足够让保安坐巡逻车快速驰骋了。
“老阿姨虾饼店”人气不减,不少人错峰前来,图的是一份热乎的虾饼。
另一个不显荒凉的地方是基督教会,作为南珠市唯二的教堂,还是有不少闲人来拍照。教堂前面那尊衬衫吊带裤的铜铸洋人不受阴影的影响,怎么看都是器宇轩昂。但再怎么神气,它依旧是尊老旧雕塑,作为历史的缩影。
忽然一个女生拦在两人面前,瞧一眼余贤,对唐楞严笑道:“帅哥,你知道老街的古街渡口怎么走吗?”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人。
唐楞严大方地为其指路,但对方的方向感似乎很差,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向他们道:“拜托,能带我过去吗?十分感谢!”
“那地方有啥好去的,又不怎么出名。”余贤插嘴说,老街的旅游导图上虽然标注了“街渡口”这个景点,但那里实在太偏僻,要走一条通往码头边的漫长小巷,小众的渡口文化价值大于商业价值,鲜有人去。
“她想去就带她去呗,那里偏僻的很,一个女生去确实不方便。”唐楞严辩解说,女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以示符合,还发嗲叫了一声余贤“帅哥”。
余贤扫一眼女生,打扮时髦而清凉,浓妆艳抹,真的会对一个古渡头感兴趣?他斜了朋友一眼,思维发散开来——她是不是想趁机搭讪老唐?这套路貌似也说得过去。
余贤最终挥了挥手,说:“我懒得动了,在这排队买个虾饼等着,你带她去。”说罢投身与虾饼店前的队伍中。唐楞严习惯了余贤的作风,偏头朝女生礼貌一笑,抬手指向前方,为其带路。
付了钱,店员刚把面饼下油锅炸,余贤似是不经意地往回看,两个体格壮硕的男子,满脸窃喜的模样,笔直地跟在唐楞严身后。余贤冷哼一声,转身拍拍排在他后面的小女孩的脑袋:“虾饼送你了。”然后快步追去。
眼见唐楞严和女生进了那条漫长的小巷,两名壮硕男子在巷口附近的《老汉勤劳致富雕像前装模作样地拍照,约莫五分钟过去,他们一齐快步往小巷里走。
“靓仔,去边度吖帅哥,去那里呀”突然,巷口旁的店铺里窜出一个留着中分的男生,裸露在休闲POLO衫外的胳膊肌肉肉眼可见的结实。他双手插兜,贱兮兮地笑着,嘴里还叼根牙签,一副没素质的流氓样。
“躝开滚开!”余贤一开始就和唐楞严分开了,给他们留的印象不多,但一个少年,并不足以让成年人感到威胁。
其中一名男子首先不耐烦地上前去推开余贤,他故意走得很慢,装作凶神恶煞模样吓走余贤。谁知这个小流氓无所畏惧,张口就将牙签喷到男子脸上,下手更是阴狠,一记膝顶直捣男子裆下黄龙。
同伴因猝不及防的袭击的惨叫声警醒了另一名男子,他不再大意轻敌,弓着身子摆好架势,正要快速贴近制服余贤,这小子居然转身就跑,还一边喊着:“杀人了!抢劫了!救命啊!”
男子一言不发,腿部积攒的力量迅速爆发。在巷口处,余贤喊出声的那一刻,背后的街区肯定有人警觉,男子唯有向前冲锋彻底击倒余贤,才有机会在正义之士和保安赶来前脱身。背水一战下,成年男子的体格优势超常发挥,几下就要追上抢跑在先的余贤。
果然,这小子要回击了!眼尖的男子全神贯注着,余贤的前冲态势稍微放缓,右手肘向后引,准备发力。男子就等着余贤出击的那一刻抓住对方的肢体,衔接上一通暴打。
让你跑——余贤回过身的刹那,男子终于赶上,抓住了对方的左手,还没来得及用力往回拽,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鼻梁和眼睛止不住地疼,接着是什么破碎的声音——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凭着感觉将积蓄已久的拳头朝前汇去。
击中了!
“老成,快走!”男子呼喊着同伴,今天运气太差,看来是一无所获了,他越想越气,掐着余贤的左手,一阵拳打脚踢,却听不见一声惨叫或求饶。等视力缓慢恢复了,他才发现余贤的防护姿势做的不错,护住了大部分人体薄弱处,一看就知道是斗殴经验丰富了。
尽管成人的力量能够压制余贤,但太耗时间了,男子一脚踹开他,准备开溜,下意识地去看没反应的同伴,头还没偏过去,男子已经被两名保安按在地上。
……
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唐楞严耷拉着身子,步伐轻浮。余贤忍不住背过手臂,去看肘部的淤青,再瞧一眼那屏幕破碎的手机——砸人的时候没坏,掉在地上反被自己踩坏了——一阵心痛。两人一路无言,也没心情回家,不约而同地往开拓的地方走去。
沿着西川路走,上了外沙桥。桥下是天然的港湾,浅浅水位下并排着大小不一的渔船,活似一锅饺子,还放少水了。底下的渔民可没空理会桥上的忧愁少年,忙着收货回家。
外沙桥下的港湾狭长而浅,仅有一处狭窄阶梯通向岸上。渔民们的时间经不起排队,干脆从海堤上往下放着长梯子,密密麻麻放了几十架,不论船停在那里,都能轻易上岸。
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海的味道——那是海苔广告文艺的说法,余贤一般称之为海腥味。过了外沙桥,外沙岛上尽是度假酒店、酒吧和K歌城等休闲娱乐设施,但那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平民且实惠的去处,当然是海上观光栈桥。
踏着栈桥,朝海里行进了百米左右,到了尽头的亭子。海水拍打在栈桥柱和海堤的声音越来越响,渔船的发动机一直轰鸣着,绝不给两名少年宁静的机会。
“楞严啊。”余贤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道,“今天的事别忘心里去……”他从不反对好友去帮助别人,只是提防着他的善意被人利用。当善意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谁会去行善呢?
“我知道,那是仙人跳,我下次会注意的。”唐楞严说。
“我能够明白你的感受……”余贤道,只能说好友太倒霉,居然能够撞上外地人和本地人组合的仙人跳团伙——他们让外地女子假装问路,把人引导偏僻处,再进行敲诈勒索。
“不,我不是在纠结被骗。我被骗的次数不少了,但我依旧会做我认为对的事。”唐楞严说,身子挨着护栏,望向无边际的大海,瞪大了眼,被夕阳射得刺痛。太阳在海平面上只存微末一点,最后的余晖抹红了他的脸,“做笔录的时候,民警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唐X民’的儿子。”
“……”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抱着赎罪功利的心态,还是自然而然的帮助别人。”贪官的后代,始终是唐楞严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纠结它作甚?结果是好的就行。”余贤道,“我喜欢一个白富美,难道还要纠结是馋她家产、身子还是情投意合?把她泡到手再说。”
“你在诡辩和瞎扯上真是颇具天赋。”唐楞严苦笑着摇头,“难怪你会写小说。”
余贤朝他翻个白眼,积极引导话题:“我至少有个前景,你呢?就知道埋头学,也不抬头看看要往哪个方向去。”
“我……大概回去乡村支教吧?”唐楞严道,“清净,也没人认识,挺好。”
“你就吹吧,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肯定待不到一星期,就开始想市区里的猪脚粉了。”余贤偷瞄一眼,见好友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势说道,“***南珠粗口的,一说猪脚粉就饿了,走走走,嗦粉去。”
太阳埋没在海平线后,海上观光栈桥逐渐昏暗,驱使着两人快步奔去岸边——岸上已经有些许店铺和酒吧点亮霓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