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还记得通过雷德利的摄影机看到的门内的情况。
摄影机中,只有他看到黑暗的门后像是有某个伟大的存在将世上所有门以及门后的空间胡乱的揉在了一起。
所以在走投无路时,维塔选择孤注一掷。他蒙住了玛丽莲的眼睛和耳朵,忍住骨折的剧痛背着她,推开了那由天然废墟构成的门,走入了那令人不安的广袤黑暗中。
维塔开始时的确在黑暗中不断坠落,但他眼前那幻觉中的铁线虫在这片黑暗中变得格外狂躁。
铁线虫们在门后的黑暗中互相缠绕,扭曲,形成了一张黑色而又蠕动着的网。
维塔落在这铁线虫构成的网上,停止了坠落。
铁线虫之网盘根错节,每一部分都通往某个未知的门。
维塔皱眉,现在缠绕着他的疯狂幻象已经不止于视觉,他的耳边仿佛有无视白蚁在啃咬朽木,指甲像是在黑板上来回抓挠。
维塔抬脚,想要尽快离开这里。既然这片黑暗大概率和世上所有的门相连接,那么维塔只要跟着铁线虫之网走,随意推开网尽头的一扇门,就能离开黑暗,离开他之前身处的谷底。
只是不知道新打开的门后是什么样的环境。如果推开门看见个正在蹲厕所的老太或是亲热的情侣就太尴尬了。维塔在想着些有的没的,尽力去忽视掉那几乎要让他疯掉的幻觉。
维塔背上的玛丽莲不安的颤抖着,即使已经蒙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她仍像是看到了某种可怖的东西一样恐惧。
忽然,维塔感觉自己手腕上用线连着的阿曼达之指动了一下。
阿曼达之指有指向对自己有敌意的目标的功能,在之前和伏波的战斗中着实让维塔困扰了一番。
但维塔没想到阿曼达之指在黑暗中也能用。
现在,对自己有没有消退的敌意的人大概就是伏波。
维塔拔出蒸汽手枪,顺着阿曼达之指指出的方向走去。
在黑暗中的跋涉颇废体力,每走一步,受到的幻觉就会更深一分。
脚下踩着的铁线虫似乎拥有了生命,当维塔觉得这些铁线虫已经咬穿了自己的鞋底,开始钻进脚底的肉中时,维塔终于来到了阿曼达之指所指向的门前。
维塔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玛丽莲的绕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举起手枪,打开了眼前这扇布满了裂缝的门。
然后,在门的另一侧,维塔透过那爬满自己眼前的铁线虫幻觉,透过耳边那无数虫子啃食的声音,看到了一脸震惊的伏波。
“嗨,长官。我们又见面了。”维塔对门另一侧的伏波报以微笑,扣下了蒸汽手枪的扳机。
“砰!”
伏波看着自己胸口多出的血洞,仰天倒了下去。
后坐力将手枪从维塔的手上甩飞。维塔现在甚至没有力气握紧枪了,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和玛丽莲的体重,软到了下去。
伏波看着天空,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甘心。
我就这么要死了?
就这么要丢下自己所爱的工业区,丢下自己所爱的城市,死了?
伏波耳边那由幻觉带来的嘶吼瞬间高涨,高涨到伏波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怒吼起来。
不,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伏波对自己说,也许维塔已经没有体力了,也许维塔根本不会对自己补刀,也许只要装死就能逃过这一劫……
“沙,沙。”衣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的声音传到了伏波的耳边。
是维塔。
即使维塔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即使维塔手中的枪已经因为后坐力脱手了,他还是在艰难的爬行,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挪到伏波的身边。
“不,不!咳咳……”伏波这次真的吼了出来,但自肺上的创口流出的血让伏波狠狠的呛了一下。
一只手捂住了伏波的嘴,是维塔。
维塔看着在不断尝试挣扎的伏波,对着他说:“长官,这么多年真的很受你的照顾。再见了,不对,永别了,长官。”
伏波拔出短刀,狠狠的扎在了伏波的喉咙上。
“嗬……嗬……”大量的鲜血自伏波的喉咙里渗出,他窒息了,伴随着窒息的痛苦,他的手脚也越来越凉,体温正从胸口和脖子上的创口流逝。
伴随着越来越低的体温,一股强烈的情绪自伏波心中升起:
伏波对自己说:“我不要死!我还要去保护我的工业区!去维护这里的平衡!这座城市还需要我的照料!也只有我能照料!”
我不要死!
一股火焰从伏波心中升起,驱散了他身体的寒冷。
“长官,你还听得见吗?”维塔躺在伏波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天空:“我看出你在奋力挣扎,但很遗憾,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也许只有死亡才是公平的……”
维塔这次错了。
这个疯狂的世界中,到处都是邪神。
维塔可以依靠邪神的眷顾从谷底爬出,一枪将伏波打倒;伏波为什么不能在邪神的帮助下求生呢?
某个疯狂而又伟大的存在注意到了伏波心底的呐喊。
祂觉得伏波很有趣。
伏波因此受到了邪神的眷顾。
伏波视野正在陷入黑暗,还差零点几秒他就彻底死了。
忽然,他耳边的嘶吼中,有两个声音格外刺耳。
伏波眼前幻觉中那些想将他拖入地狱的手中,有两双手的主人显露了真身。
伏波仔细分辨着自己的幻觉,在幻觉中看到了多洛以及坦斯肯兰弗。
这两人是在最近一周中自己杀死的人。
“坦斯肯兰弗,你来代替我……”伏波在自己的幻觉中喃喃道。
坦斯肯兰弗,你来代替我!
躺在伏波身边的维塔继续说:“……请快点去死吧,……伏,”维塔的眼睛陷入了一瞬间的迷离,然后恢复坚定:“去死吧,坦斯肯兰弗。”
“噌!”维塔将短刀又一次扎入了坦斯肯兰弗的脖子!
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意识到刚刚有个伟大的存在用自己无所不能的手,将伏波和坦斯肯兰弗互换了。
躺在维塔身边的坦斯肯兰弗“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现在脑子混乱,有两段不同的记忆在自己脑子里回荡。
一段是自己打败玛丽莲后被伏波偷袭,饮恨在野心实现前的记忆。
一段是自己忽然悔悟,和维塔合作一起解决鼠飞龙,解决胎儿,将维塔从裂谷旁拉回,又在最后因为幻觉的侵袭和维塔开战,最后在这里被维塔打败,喉咙被划开的记忆。
转瞬间,坦斯肯兰弗明白了一切。
真是可笑啊,我坦斯肯兰弗这辈子都想要弑神,但到最后才发现,连自己的人生和生命都是那些存在可以随意篡改的玩具吗?
死而复生又周而复死对邪神来说不算奇迹。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
坦斯肯兰弗明白了这点,他想要笑,却只吐出一大口鲜血,又死了。
维塔躺在地上,他战胜了坦斯肯兰弗,正在恢复自己的体力。
忽然,自己周围的地面变得血红。
维塔惊坐而起,向四周张望。
受了重伤的胎儿从地面中爬出,无数尸体组成的脸像不断生长的肉塔一样伸到了死去的坦斯肯兰弗和维塔的面前。
维塔看着胎儿,没有动。他实在没有抵抗胎儿的力气了。
但,胎儿只是微微仰起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然后,祂那由尸体构成的身体开始崩解,散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肉球。
维塔看着那颗肉球,看着肉球裂开,流出血水,里面有一个人掉了出来。
是艾比。
艾比·雪莱,坦斯肯兰弗制造的人造人。
维塔喃喃道:“怪物。”
维塔咬牙榨干自己的最后一分体力,抓起艾比,想把她扔到门后的黑暗里。
艾比被粗暴的抓起,却没有丝毫抵抗,只是用她那双没有感情的双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坦斯肯兰弗,轻声道:“爸爸……”
维塔停下了动作。
他想起了玛丽莲问他的一个问题:
人类是什么?
人类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维塔看着被他抓在手上的艾比,觉得她一定是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