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只上了两节课就下课了，我飞快地跑回宿舍，把柜子里冬季厚棉裤厚外套装进行李箱里，然后又上床把铺盖卷用罩子罩好，赶去男生宿舍楼下等张磊。

时间刚刚好，我几乎是刚到男生宿舍楼下，张磊就慢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了。

一路上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张磊身后，不敢轻举妄动，准确的说是不敢惊扰美好。

张磊也很绅士地，一路上都没有帮我提行李箱，完全拿我当空气。

但是我很开心啊。

因为张磊现在的状态呢？要怎么形容呢？让我想起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对，张磊现在就是这种状态，脸上是按耐不住的欢喜。

放个寒假而已，差点儿高兴的找不到东西南北，这就是我们燕州一中的年级第一啊。

张磊出了校门就直接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我眼疾手快先他一步上车，张磊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我一眼了。

我连忙在一旁赔笑，“张磊，谢谢你送我回家。”

“别在自己脸上贴金，是小师妹你死活上这个车。”

顺风车当然要抢着上了，我这么爱占别人小便宜的人。

“那你一会儿干嘛？反正都放寒假了。”我从出租车座位后面起身，用手扒着张磊的后座。

感觉张磊后脑勺的发丝都在炫耀着他的快乐。

放个寒假而已，不至于吧。

第一次知道张磊是这么不爱学习的一个人，当然了，没准儿他是为了终于可以摆脱我一段时间而开心。

“不知道。”张磊稍微扭过头来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又开始闪烁。

张磊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这么开心，笑的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你一会儿来篮球场打球呗。”我从后面拍拍张磊的肩膀。

自从六岁那年认真的看过张磊打球，好像就没有再见过张磊一个人认真练习打球的样子了。

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

张磊歪着身子扭头拿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就我一个人。”

好吧我知道，对于高手来说，打球的时候没有对手也很无聊的，那样很缺少胜利的喜悦嘛。

但是张磊你可以练习投篮啊，投篮投中了你不也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吗？

或者你只需要拿着篮球站在那里，我都很喜欢看的。

“那张磊你以前，不也常常是一个人来篮球场打球的吗？”

“师妹你要干嘛？”

问的都是什么狗屁话？

“我要看你打篮球啊。”我还以为我在张磊身边够久了，我们会有这么点儿默契。

没想到还没放一个寒假，就把我俩打回原形了。

“想的美。”酷拽酷拽的臭屁表情，张磊也就在我面前才敢撒野。

“怎么了嘛？好不容易放寒假了，张磊你不得好好放松一下吗？再说了，你这几天心情这么好，打篮球肯定能打的更更好。”

就比如我吧，平时英语测试的时候，张磊坐在我旁边，英语完型填空题我一般都是错个六七个。等到分考场考试的时候，我心慌慌，每次英语完型填空题都要错十一二个，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张磊是我的幸运召唤师，我一直深以为然。

“小师妹你要是不来，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心动吧，手痒吧，我就知道张磊你心里超级无敌巨无霸想打篮球的。

但是我不会成全你的。

“那旁边有人看着你，不是更有动力吗？”不然干嘛要整那么多大长胳膊大长腿的小姐姐去当啦啦队。

“我从没在一个女生面前单独打过球，也不可能会为一个女生打球。”

话别说的太满，小心啪啪打脸。

张磊你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我，这一个女生面前打过球了，而且一个球也没进，我不说是照顾你的面子。

“那小胖妞儿不是一个女生吗？”

“师妹你又不是小胖妞儿。”又是鄙视的表情，隔着座子好像都能清晰的看见。

“都说让你话别说的太满了。”我拿手砸砸张磊的座子后背。

“师妹，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行不行？”

张磊，你少看不起人了，行不行？

“那张磊你把我当成小胖妞儿不就好了吗？以后不要叫我师妹了，就叫我小胖妞吧。”

张磊你都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叫小胖妞的。

当初我不让别人当你面叫我小胖妞，就是怕给你留下我很胖的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可谓用心良苦啊。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作。

张磊无奈地摇摇头，沉默不语。

我把头扭过去，外面呼啸而过的熟悉景物，让我想起了和张磊一起走回家的那次，这次是没这种好运气了，以后大概也没这种好运气了。

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这么喜欢想以前和以后的事情，我明明不是这种喜欢回头看和往前看的人。

我懊恼地把手伸进校服外套的兜兜里，还剩两块旺仔牛奶糖，张磊给我的，没舍得吃。

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吃到张磊给我的糖啊。

突然意识到，我和张磊，只有现在。

“那如果我不去篮球场的话，张磊你其实是想去打篮球的对不对？”又听不到回答。

我又悄悄摸摸从后面坐起来，看到张磊正闭着眼睛假寐，嘴角上扬，一脸幸福又甜蜜。

我重新坐回来，自言自语小声嘀咕：“那张磊你脚好不容易康复了，肯定迫不及待想打篮球喽，我还不知道你吗？”

“师妹聪明。”张磊弹了个响指，这会儿又活过来了。

“那我不去篮球场了，张磊你去打吧。”

我能把一个人烦到这种地步，有时候想想也是够厉害的。

“师妹你真不去。”张磊把头扭过来，一脸兴奋地望着我，“那师妹你要是去了呢？”

“我要是去了，我就是小狗。”

“拉勾盖章。”张磊伸出小手指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真的很幼稚，不是我说。

“对付你这样的小师妹，就得先小人后君子。”张磊心满意得地整理整理校服，带着奥特曼打败小怪兽的那种得意。

之所以你一直赢，都是我故意让你的。

“那张磊你会去吗？”

“会。再不打球我都要憋死了。”

告别张磊我就飞快地洗漱换衣服，然后带上眼镜啃着苹果悠哉悠哉地站在我奶奶家阳台望着篮球场，守株待兔。

我是答应张磊不去篮球场，没说不看他打球的啊。

其实我在阳台上看不清张磊打球的，临近傍晚光线不好，然后离得有点远。

但是啊，光是知道张磊此时此刻就在那里就让我兴奋地移不开眼睛。

爸爸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非要拉去和他一起买年货了。

天啊我最讨厌买年货了，人那么多，还那么远，东西还那么沉，但是无奈妈妈的大学闺蜜上午来家里了，这会儿不知道走没走，所以借口脱不开身。

这苦差事啊苦差事，就这么落到了我头上。

扭头从阳台再望望篮球场，和爸爸说话这么会儿功夫张磊好像也回家了。

张磊啊，来操场打球前前后后不超过十分钟而已。

遗憾啊遗憾，不能让张磊提前见见他的老丈人。

“张磊，让妈妈看看你，又长高了这么多啊。”

张磊刚进家门就看到了妈妈，很生涩的，无所适从。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情绪作祟，张磊动动喉结，感觉连说话有有点儿艰难。

气氛瞬间变的有点儿尴尬。

“刚打完球，有点累了。姐，我回房间了。”张磊说着转身走进了卧室，其实不是不开心的。

只是太陌生也太突然了，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

“妈妈，你吃水果，这次回来没带李航吗？”李想略显尴尬地往前递递水果。

妈妈和张磊前后脚，妈妈也没来得及坐下和李想说几句话。

本来妈妈提前一周就打电话说要来，但是李想和张磊周五下午才能放寒假。

所以妈妈就把机票改成了今天上午的，然后家里没人，就又去大学闺蜜家看了看，也才到这里五分钟不到。

“没有，妈妈就是单纯的来看看你们，或者我们一起去马来西亚过个年。”

李航没带回来，所以妈妈是不可能留在这里过年的。

李想是个心大的人，但是这么不言而喻的事情，她还是很明白的。

不同于张磊的表面坚强，恰恰相反，李想是个内心很坚强的人。

所以好像无论听到妈妈怎么说，预感到妈妈一会儿要怎么做，李想都不会反应过度。

或者说李想像妈妈多一些，对亲情看的相对淡薄，伤筋但绝不动骨。

张磊像爸爸多一些，把感情看的比生命都重，并且认准了就绝不回头。不仅如此，还嘴硬心软，喜欢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所以啊，这么多年过去了。

妈妈呢，早已再婚，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还活的比刚刚结婚那会儿还年轻。

爸爸呢，至今单身，事业做的很大，但是很少和张磊李想联系，只听说喝酒进过几次医院而已。

“奥。”李想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良久的沉默。

原来时间和距离真的会摧毁很多东西。

就连无坚不摧的亲情，也会慢慢变淡。

“爸爸也没给你们请阿姨吗？不是一直都有阿姨照顾你们的吗？”妈妈略微显的手足无措。

这个家里太过冷清了，安静的让人不安。

“张磊把阿姨都辞退了。他不想在家里看到陌生女人，很洁癖的嘛，妈妈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的东西从来不允许别人碰的。”

又是良久的沉默。

原来就是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交谈，在这对母女之间，也是难以进行了。

“那你们最近过的好吗？还这么小就要自己照顾自己，都是爸爸妈妈不好。”

“妈妈我刚刚点了烤羊排，你还想吃点儿什么不？我们一起去买。”李想转身去给妈妈倒水，有些话，就连李想也听不得的。

多听一句，怕是眼泪就不听话的滚落下来了。

习惯了被抛弃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这突然的关心。

就连心大都受不了，只要有心就受不了。

太委屈了，也太残忍。

“妈妈应该给你们做饭的，你和弟弟看看妈妈给你们准备的新年礼物喜不喜欢？妈妈去做饭。”

“别做饭了，我知道妈妈不喜欢做饭的。”

的的确确是这样啊，印象中好像没有吃到过几次妈妈亲手做的饭。

甚至回忆起来，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这个家可供用于取暖的回忆，太苍白，也太荒凉。

“张磊，你出来了？这么快就休息好了吗？”李想看到张磊出来长舒一口气。

“我去做饭。”张磊说着慌慌忙忙地往厨房走。

这是他一直生活的房子，日思夜想的妈妈终于见到了，他却只是慌忙的四处逃窜。

原本张磊，是最不屑于逃避的啊。

李想看看妈妈，递上一杯水，“一直都是他照顾我的。本来张磊被河北省最有名的中学特招了，但是高二又转到燕州一中了，也是因为我。”

连个喜气洋洋的笑脸也挤不出来了，妈妈心里此刻五味杂陈，时间再次冻结在这一刻。

“妈妈这次留多久呢？会留……一两天吗？”李想和张磊从来没有要求过自己的父母要留下来陪他们，妈妈早就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宝宝。

陪伴，对于李想和张磊来说，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一场无望的奢望吧。

就像此刻妈妈就在身边，很奇怪的，却觉得是自己霸占了属于别人的幸福。

“这次……”

“家里没有酱油了，我去买。”张磊在厨房待不住，总觉得厨房还差好多好多的东西没有买全。

是差很多很多的东西啊，妈妈回来了，什么都想要做，什么都想要做好……想表现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像小时候那样，妈妈给张磊买了第一个篮球，夸了张磊一句打得真棒。

此后，张磊几乎是日夜与篮球为伴，想要打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心里比谁都清楚妈妈当然不会回来看啊，就只是很执拗的自己和自己闹别扭。

自始至终，受了伤害也只是会拼命伤害自己而已啊，这就是张磊。

“张磊，别做饭了，和妈妈一起坐着聊聊天好不好？”

坐着一起聊聊天，原来竟然最难最难的事情。

张磊停顿了一下，转身拿钥匙去了市场。

燕州市最大的市场，这里有最好的坚果，最好的蔬菜，最好的水果和最好的肉。

最重要的人回来了，什么都要选最好的。

都说无巧不成书。

我和张磊，真的有那么一点小缘分。

“张磊？你竟然也来这里买年货啊？”我从后面拍了一下张磊，远远看背影就知道一定是他。

张磊看了我一眼，乖乖的说了一句：“听说这里最全啊。”

然后嘞，我就开启了疯狂的跟屁虫模式。

张磊去哪我去哪，张磊买啥我买啥。

“知道的倒不少，笑这么开心捡到钱了？”我看张磊挑白条鸡都这么细致，果然是行家。

重要的是，张磊全程目光温柔，嘴角上扬，还不自知。

早知道张磊跟我在一起这么开心，刚刚我就不躲在阳台偷偷摸摸看张磊打球了。

哎，张磊的心啊，太平洋底的针啊。

“财迷。”张磊扭头笑着看了我一眼。

有史以来第一次张磊看着我，还能笑的出来。

不是捡到钱了……难不成真是看见我，张磊才笑得这么开心。

我自顾自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张磊屁股后面走了四条大街，爪子都要被勒折了，“张磊你买这么多东西吃的了吗？再说了，你也够呛提得回去啊。”

“你管不着。”

我一屁股坐在张磊买的年货旁边，我是不准备买坚果了，不像张磊几乎在每个摊位都要划拉一点儿。

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

张磊竟然买了我最最喜爱的甜甜圈。

“我去，还买了我最爱吃的甜甜圈。不是在这里买的吧，张磊你去了多少地方啊？”我说着把邪恶的小肉手伸向甜甜圈。

张磊正认真的买巴旦木和开心果。

张磊打球不累的吧？很有精力啊。

以后结婚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丈夫。

正这样想着，手里的甜甜圈被抢走，连盒子都没来得及打开呢。

“我不管，见面分一半，张磊你必须分给我一个甜甜圈，不然不让你走了。”我二话不说拉着张磊的外套――宝蓝色毛呢大衣。

“唐唐。干什么呢？”

呵，来的可真是时候。

“叔叔好。”张磊很有礼貌地鞠躬和爸爸打招呼。

这大礼，用到我爸爸身上浪费了。

爸爸笑呵呵地和张磊点点头。

“老爹，你怎么来了？”我说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爸爸把袋子放到我手上，“提着，累死我了。”转身自顾自地回家去了。

怎么又欺负我啊？

“你爸爸……可以呀。”张磊低头笑嘻嘻地看看我。

“都块四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总是欺负我。”我说着把排骨换了个手，怪沉的。

最后还是张磊骑摩托车送我回的家。

张磊还把两箱杏仁露抬到了我奶奶家门口，就是上次他来我奶奶家住过一晚这事儿啊，他还惦记着呢。

回家以后张磊就傻眼了，因为只剩下姐姐一个人，不是很高兴的坐在沙发上。

从姐姐口中张磊得知，妈妈中途接了个电话，爸爸打过来的。本来妈妈想带他俩回马来西亚过年，爸爸执意要接他俩去浙江过年。开始还是好好商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然后妈妈就回去了。

张磊听后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提着东西去了厨房。

“那咱俩在哪儿过年。”李想站在厨房门口，声音很小，也很轻。

“在这儿啊。”张磊没抬头，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很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一句。

李想清清嗓子，朝张磊走过去，“好，妈妈给你带来的耳机，超级炫酷的。”

“我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