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南角的小门走近孟府庭院。
先是一条小路,用青石子铺就,两旁栽着两排翠竹。
从竹影摇曳间,隐约可见两旁的庭院阁楼,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那全都是孟府的庭院。
从小路走出去,又是九曲回廊,每十步个小亭子,亭外有池塘。
孟年感觉那小门就是一个小号的昆丘城门。
自己进了昆丘城之后,又在这里进入了一个小城。
再往前走,竟是一片大湖,月色下波光粼粼,其中有一些不是这季节的花卉散放芬香。
走廊庭院之间,有带着小厮帽子的家丁和丫鬟们奔走忙碌。
在走过一处有“武膳房”的庭院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了大声叫嚷:
“动作都麻利点,不要误了三太爷的晚膳。”
“还有元飞少爷的九宝粥,按龙芝一钱、虎参两钱、豹骨一钱二分……顺序和火候一点不都能差,这可是元飞少爷用来修暗劲的武膳,敢出差错,一个个打断你们的狗腿!”
……
听到这些声音,孟年不由感叹,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大户人家。
紧接着,孟年绝没想到,自己进了孟家,竟然足足花了半个钟头,走过各个庭院,回廊,花园,过假山,最终才来到了孟府不只是多少进庭院的一座二层高楼面前。
“家主在里面,四位老太爷,一会也都要来,少爷进去吧。”
送到这里,孟鹤然站在外面,轻轻说道。
孟年看了他一眼,随即抬头,走进了这座门口书写着“翠云楼”的二层小楼。
小楼当中陈设古朴,有一条回廊,他顺着回廊走到尽头,看见了一个大厅。
这时大厅内一个浑厚的中年男人声音开口:
“孟年来了,进来吧。”
孟年面色平静走进去。
里面有一张宽大的红木桌子。
四边有着烛台,灯火辉煌。
一个身着黑色锦袍,头戴紫金冠的蓄须男子,就坐在他对面。
他就坐在那里,便好似一尊镇府神祇,竟有一股莫名气机,仿佛这偌大如城池般的孟府,被他坐镇在了身下。
在其旁边左手,坐着一位身态龙钟的老人,眯眼含笑,朝着孟年看了过来。
他先开口:
“是小年吧,我是你四爷爷,你爷爷是我的亲六弟,坐在主位上的是家主,一会儿老大、老三、老五就来了。”
“你先坐着等。”
孟年也没有叫什么四爷爷,只是微微施了一个不太亲近,但却挑不出毛病的礼。
然后,他默默上前坐在了两人对面。
等孟年坐下后。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共三人。
“你就是孟峰的儿子?”
苍老而威严嗓音从背后冷冷传来。
孟年转身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着金黄色蛟龙袍的白发老人,身躯魁梧,手中把玩着两颗小孩拳头大的金色圆珠。
只见随着这声音。
嘎吱吱
他手里的那两颗金属大珠,竟被捏成了铁泥。
用肉手将金属大珠子捏成了铁泥!
这需要多么恐怖的力量才能做到。
孟年见状,眸光微闪,心中立即闪过一个念头。
“金刚境!”
捏铁如泥!
是金刚境武人的标志,其体如金刚,肌肉有金芒,最具代表性的另一点,则是……
孟年看着这老人捏碎了两颗大金珠之后,竟冷笑着,将手中的金铁泥放入嘴中啃了起来,“嘎吱”嚼了几下之后,吞下了肚子里。
孟年眼眸里多了分诧异。
吞金食铁?
险些忘了。
武人修行就是吃。
普通人吃的是五谷杂粮,肉身是泥胎一团,刀剑加身就能砍个稀巴烂。
龙虎境吃的还是世间凶兽之肉,以蛟龙猛虎为最,吃了这些深山老林中最凶恶兽类的肉,便养就了一身比肩龙虎的劲力,是为龙虎境。
到了金刚境,吃的便不只局限于肉,开始转为金铁之物。
是为吞金食铁!
吞金是普通人自杀的一种办法,金属下腹,首先是不能消化,其次是重金属有毒,所以普通人敢吃,立马就死。
而金刚境强大的消化能力,已经非人,将金属都能消化。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毒药的金属,却是金刚境修炼的资粮,也被称作“金丹”。
吞金老人见到孟年只是在他捏碎金珠的那一瞬面色微变,其后就收敛了情绪。
他眼冒精光,突然哈哈一笑,走过来拍了孟年的肩膀,道:
“好胆色,不愧是他孟峰的儿子,就算养在乡下,也没辱没他父亲的血脉。”
对孟年来说,自从杀人之后,胆子已经变大了数倍不止,这种心性的变化,让他非此前可比。
他大步走过去,大马金刀的坐在家主右手,道:
“让这孩子回来,我同意了。”
孟年看着这老人,没有说话,虽然他刚才有意试探自己,但看起来是个直肠子,孟年感觉到了善意。
吞金老人看着孟年笑道:“我是你五爷爷孟文炬,我们孟家嫡系的六个老头子,按阴、阳、风、林、火、山排字,你爷爷和老二早年就去世了,现在就剩下我们四个老骨头。”
“那是你四爷爷孟桐。”
魁梧老人孟文炬指向了最开始的那位龙钟老人。
“后面进来的是你大爷爷孟阴川和你三爷爷孟天岚。”
他主动为孟年介绍。
这时候,那被指为孟家大太爷的孟阴川却淡淡道:
“先别着急介绍认亲,让不让他回来,咱们还要仔细商量,冒昧让他回来,怎么对其他家族交代。”
孟年心中一动,让不让自己回来,竟然还牵扯到昆丘中的其他五大族?
三太爷这时候入座,没有说话。
孟年没有被气氛影响到太多,只是看向了主座上的家主。
现在看来,有两个老人对自己回来的态度表示同意,另外两个,一个态度不明,一个态度冷漠。
孟鹤然说自己来了就知道一切了。
那么。
他在等家主说出一些东西。
“既然几位长辈已经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那宛若镇压着整座孟府的男人,抬眸看向了孟年,道:
“你一定疑惑,为什么你问孟鹤然的时候,他不知道你父亲的名字,而我们却清楚,还有你几个爷爷对你态度不同的原因。”
孟年没有说话。
他这时候只打算做一个听客,听着就行了。
孟战缓缓道:
“一切都要从十几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候我孟家出了一名天才人物,就是你父亲,在六大家族当中都算得上同龄人中的第一人,如无意外,我现在这个家主之位,应该是你父亲的,孟家也会是由山字一脉主持……”
“你父亲当年为家族立下了赫赫功劳……”
“但最后却是我当了家主,你父亲被从家中除名,你父亲的儿子,也就是你,被当年你父亲手下的一个孟家旁支孟安,带出了孟家,去到了天门村生活。”
“你现在能回来,是因为你父亲当初对家族所做的巨大贡献,不可抹杀,而大伯不让你回来,也是因为你父亲当年所做的另一件事,同样不可原谅……”
“这件事,不只是孟家不可原谅,其他五大家族,也同样不可原谅,甚至对你父亲恨不得挫骨扬灰……”
孟年坐在椅子上,听到这些话之后,闭上了眼睛。
良久。
睁开。
他忍着内心的情绪起伏,问道:
“我父亲做了什么?”
这一世的血脉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