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武揭开锅盖，眼望着小半锅清汤挂水的稀粥，心底有点愁。

这粥着实有点……清澈见底。

拿出两个碗来，却只倒得一碗半。

秦忠武将盛得满满的那一碗搁到秦允文面前。就见阿文垂目看了那粥一眼，又抬眸深深的看着自己。面色毫无波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啊呸……一个三岁小孩，能想什么？

“阿文，快吃吧，啊。”秦忠武揉了揉兄弟的小脑袋，转身拿着锅铲将锅底再刮了一遍，然后端着自己那半碗，有点珍惜，啜了两口才喝完。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肚子。回头一看，兄弟还在那不动如山。只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有点……有点……

怎么感觉有点瘆人呢？

“阿文？怎么了？不是饿了么？快吃呀。”

“……”秦允文紧绷的小脸终于忍不住抽了一抽：我说亲哥，这个时候能别提“饿了么”吗……

敢试试美团不？

给个三岁小孩吃清粥也还罢了。然而秦允文看向粥碗：就这比白开水稍微浓稠一点的玩意，说是米汤怕都嫌清。搁外卖平台上分分钟就会被投诉的好不好？

就算他身为演员，日常总是被名目丰富的健康餐、营养餐、减肥餐……各种餐支配，他也没遭受过这样的虐待呀。

“阿文，吃肉肉……”

秦忠武：“……”

我兄弟怕是天赋异禀，牙都没长齐，这胃口就大了啊……

其实秦允文在走进厨房的时候已经略略扫过一圈，知道自己现在背后的墙壁上正挂着一副弓箭。从磨损程度看来却也不是摆设。因此试探的一提。没想到亲哥错愕了一瞬，当下就再露出憨笑，伸出大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爽朗的道：“好。阿文想吃肉肉，明天大哥去山上给你打大野猪，好不好啊？”

“……”不是，你随便打点什么兔子，山鸡的就好了，我不挑！……

秦允文张了张嘴，最终咽下了到口的话。

……算了。没准过一会，再过一会……我就能醒了呢？

这只不过是梦而已……

说来亲哥比起秦允文本来的年纪，都还要小几岁。至多也不过与秦婧相差仿佛。可是对他的关怀却一丝保留也无。他看得出来，亲哥说上山打野猪，那就是上山打野猪。全然不是敷衍他这个小孩。当然，考虑到这个家里的存粮情况，秦允文也明白，他这般甘冒奇险，倒也不仅仅是为了投喂自己。想必是也计议着未来好长一段时间的生活吧……

秦允文觉得心里有点酸酸胀胀的，说不出阻拦的话。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肩膀上必须背负的那点责任意味着什么。

想了想，秦允文伸出小手，将面前的粥碗往男人面前推了推。然后抬头笑得一脸纯良。就跟一个真的三岁小孩似的：“大哥吃。饱了，打大野猪！”

“……”

秦忠武没意识到自己嘴巴张成了一个完美的鸭蛋。

……

“啪嗒啪嗒……”田埂上脚步焦急，一个神色匆匆的年轻妇人快步走过。

“诶，荣娘啊，你这么急干什么去呀？”旁边的路人大声招呼。

那小妇人脚步缓了缓，抬起头，扯着笑应道：“家里……家里小叔没人看，我得快点赶回去呢。”

“哈哈哈……”旁边那人善意的一笑，提醒道：“我刚才看见你家阿武回去了，想必照料着呢，你不用急，慢点走吧。”

“……哎！谢谢七婶啦。”

李荣娘脚步顿住了。几句话的交谈冲淡了几分她心中的慌乱，却又给注入了更多的茫然：

做这种恶事，是会遭天谴的呀！……

可家里几天都揭不开锅了，她能怎么办呢？

自公婆相继去世，抚养小叔子的重任就落在了他们夫妻的身上。两人饭都吃不饱，又如何能养得大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奶娃？一养就起码得拖累他们十几年啊！这两年来，他们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再说，将来她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又该怎么打算？

这话本来在她心中，纵有不满，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可是，刚才遇见的两个陌生人竟这么毫不客气的指了出来。让她逃都没得逃。

那两人对她分解了一番利弊得失，便提出，他们可以将她小叔子给带走。并且……

李荣娘手按在怀里沉甸甸的两只雪花银元宝上。

收了这钱，她就是卖孩子啊！……

天杀的！

李荣娘狠狠的抚了一把脸。

整顿了一番心绪，刚才疾步行走的气也喘匀了。李荣娘这才调整步子，不疾不徐的朝着家中走去。

老秦家在村东口，统共就三间破烂茅草屋，其中一间还是厨房。

李荣娘走到院前，就听男人爽朗的……哭声从厨房中传来：

“呜呜呜！阿……阿文吃。大哥……大哥不饿，大哥有的是力气！大哥给你打野猪，呜……呜呜……还打大老虎，打大熊！呜呜呜……兄弟啊！……”

李荣娘：“……”

秦允文：“……”

你哭就哭，抱什么抱！大老爷们！腻歪个球！——

还好文哥早已预判了这个男人的行为，事到临头一个走位，跟只灵活的小狐狸似的从亲哥的腋下穿了出来。毫不怀疑：这要是被他逮到，起码先被盘掉一层皮！

秦忠武：“……”有点扎心。兄弟今天死活不给我抱，是嫌弃大哥我了么？

秦允文懒得理他哀怨的眼神，甚至还暗搓搓的白了他一眼。

“啪。”秦允文一转身，不料门口不知何时悄悄出现了一个人，他直直的就撞了上去。

“荣、荣娘……你回来啦？”

李荣娘不做声。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张口便斥责小叔子的顽皮讨厌。

她只低下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脚下这个软软糯糯的孩子。

她有点悲从中来。

其实这真是一个顶顶可爱的小孩儿。只是，从她公婆去后，她就很难再以正眼看他。每天嫌弃他哭泣吵闹，嫌弃他吃喝拉撒！……可这么丁点大的娃娃，真的能吃多少呢？慢慢的，小小的一只团子会站起来了，会走了，会抱着人撒娇了……可惜从来不会对她。

有些事情，一旦做下，就永远都回不了头了。

阿文。大嫂真的，不是一个坏人……

不。我就是一个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