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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那杆墨玉笛子若是真品,必定价值不菲。一个八品的小官如何用得起那般贵重之物。他在安府是怎样的地位?与原来的黎萧又是什么关系?

黎萧想不明白。好在这些问题暂时也不紧急。

她现在最需要思考的是明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众人。府里出了夫人自戕这么大的事,主人家必然要过问,与那位“少将军”见面只看早晚罢了。

少将军。

可怜她在校时连喜欢的男生都不敢有,结果还是逃不掉落榜就嫁人的宿命。

真叫人郁闷!

好在黎小姐这桩婚事,她来来回回做了几个梦,大略知道些。

去年二月十五花朝节踏青时,安朔与长安城里的贵公子们在郊野偶然见到一只品相极好的野白鹭。少年意气,谁也不肯相让,索性打赌射猎——胜者得鹭,输家请酒。而那日安朔的箭矢失准。羽箭穿过树林落到黎小姐的马车前。马儿受惊发了狂,一路颠簸疯跑。马车撞到路边青石整个翻倒在地,将黎小姐摔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黎萧的父亲——正四品通议大夫黎津,素来看不惯手握重权的门阀。幺女平白无故遭此大难,他如何能忍?没几日便整理好了罪状要到皇帝面前狠狠地参他雁门关安氏一本。可谁知,没等老父亲走到甘露殿前,安朔那厮已经在殿前陈情悔过,并表示愿意对黎萧负责到底。皇帝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真允了,且当即就给二人颁旨赐婚。

那小子拿着圣旨走出甘露殿,恰好碰上来告状的黎津,于是脆生响亮地喊了一句“岳丈”,气得老人家险些倒在甘露殿前。

世道偏向男儿,女子终生只能倚靠夫家而活,黎萧虽是高嫁,可终究还是叫他安朔占了便宜。何况一个父亲怎能放心将女儿嫁给一个害得她险些丧命的恶人。奈何圣旨已下,万事便不能回头。

今年二月刚过花朝,大喜当日,前堂钟鼓传响,嫁娶两边诗歌互答正是热闹之时,黎府内苑里却乱做了一锅粥。

起因是李晓正读到“19世纪中叶华尔街金融危机”如何如何时,梳妆婆子不慎撒了些脂粉到罗斯福的俊脸上……然后李晓就炸了。

那几日她被各种试穿打扮整得冒火儿,最后这根稻草压下来,实在教人忍无可忍。

新娘子广袖一挥,梳妆台上各色瓶瓶罐罐尽被刮倒下地,还一个劲儿地捡着头上的钗环往周围人身上砸。丫鬟婆子们从没见过哪个深闺小姐这般举动,都以为她疯了。一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手足无措,最后还是贴身丫鬟青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好了,出室登堂的档口才没再闹。

到堂上行奠雁礼,安朔一首又一首催妆撤帐的诗吟过,终于进到帐下将大雁放在她面前。

按礼俗,新人可以借此时正二八经地相看。安朔没辜负这好时机,而她当时还沉浸在“1997年香港回归”,眼皮都没抬。

之后的礼节如何完成,李晓也再无印象,待过门儿后才依稀听得一点儿安家的来历。

他家原籍就是长安人士,后来车骑大将军安闵奉命镇守雁门关才举族迁居代州。安氏一族效守雁门关四十多年功勋冒著,帐下良才猛将更是多如四时谷粟,人称“晋唐利刃”。

安氏前任家主,正二品车骑大将军安闵,昔年“不败”之名响彻北境,因有从龙之功,与先帝是生死至交。老将军隐退后,军中掌权的便是他爹——从二品镇国大将军兼并州节度使安怀。安怀之妻崔氏是清河崔家的嫡幼女,出身清贵自不提,平生更是受尽千宠万爱,可惜直到双十年华才生了安朔一个独子。

民间俗语称:兵者,血腥利器,屠戮生灵,故后人多夭绝。

安氏恐怕也应了这话。自安朔祖爷爷那一辈起几乎每一代子孙都是一脉单传。安朔的爷爷没有兄弟,父亲唯有靖安郡主一个姐姐。到了安朔这一辈,更是独根独苗。好在安朔是个争气的。

十岁随父亲叔伯征战四方,十六岁时一杆银枪独冠军中,十八岁单骑过草原智擒狼族三王子。

捷报传来,先帝大喜过望,不仅在安兴坊的旧府旁单独建了少将军府,还留他在京中给豫王李承欢伴读,视作辅国之臣来培养。

如此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放着满京城的闺秀不要,单单看上了一个四品通议家的酸文小姐。安家独苗少将军的婚事,父母长辈没有出面,反要祈求天家恩典。

这婚事怎么看怎么有鬼。

“咕噜——滚滚——”

妆台边有些细微的响动,黎萧被吓得头皮发麻浑身绷紧。

不多时,便听见青箬试探地喊了一两声夫人。

黎萧假意翻了个身,没有作,只是心底的惊讶和恐惧不由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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