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星河悄然流淌之时,安朔欣然赴约。
站在凉风院里门前,院里黑灯瞎火,只有婢子青箬提着灯笼守在院门前。
“娘子在屋后园子里,请郎君自己进去。”
“屋里为何没有点灯?”
安朔多问了一句。
青箬只是向他服了个身,然后将灯笼递给安朔。
“今晚这顿饭是娘子特意安排的,郎君若有疑惑,何不问娘子去?”
如此说了之后,安朔才接过青箬手里的灯笼,留下小厮凌歌,独自穿过屋前那段幽静的小路,绕到屋后。
初夏时节,梨花已落。青绿的树叶将人头顶的星空瓜分殆尽。
丛草间啾鸣,时不时有萤火虫飞起。
黎萧故意没让人点灯,只在后院的花圃空地中设了张露天的酒席。酒席周围围上了一圈满红烛,融融暖光将花儿一般的人围在其中。她穿着一身青绿底子绣白昙花的齐腰襦裙,头上挽着成熟的堕云髻,听见安朔的脚步声便回眸浅笑。那娇艳清丽的姿色,如同昙花神女谪凡,月中婵媛下界,说是倾国倾城的也不为过。
安朔仿佛被那些蜡烛晃了眼睛,只觉得一切如梦似幻,恍惚回到前世大婚那一日。
那时候的她也是一身绿袍坐在青庐帐下,玉手握着便面遮住容颜,头带华贵的珠钗金冠,仪态端庄贞静。可惜,当日战报急急传入安府,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模样,同她说上一句话……
“萧儿?”
“郎君先别过来。”
黎萧举着烛台,小心绕出红烛圈子,牵着安朔的手慢慢入席。
“小心,别碰倒了蜡烛,烧着衣衫就不好了。”
“萧儿关心衣衫,不关心我?”
“你皮糙肉厚,烧不着。”
黎萧犟嘴回去,结果被人一把拽了回来,揪住脸蛋。
“夫人方才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安朔的语气虽然有些不悦,可眼中尽是宠溺。
谁知黎萧的眼色却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她静静地看着安朔半天没有出声。
她想,安朔也许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欠揍,尤其当黎萧心里知道,在他眼中看见的自己,也许并不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少将军,菜要凉了。”
黎萧淡漠地说道,然后从安朔手中救回了自己的脸,转身入席。
安朔捻捻手指,那里还残留着佳人脸上滑溜的触感。
若非桌上的菜肴并不精致,有些还烧成黑炭,那么这顿饭就完美了。
入座以后,安朔看着眼前三道盘鱼,像肉,像青菜的东西,外带一碗清新道连油花都不见的“汤”,一时提着筷子有些难以下手。
“这些,是你亲手做的?”
他一句话就猜中了惊喜。
黎萧颇为欢喜。
“你怎么知道?”
……很难不知道吧。
“其实,不是妾身手艺不好,着实是君家灶台太高,我高攀不上。一应器具都不趁手,哪里能烧得出好吃的菜。委屈郎君这顿了。”
黎萧说完,捧起了自己手中的一小碗白粥慢慢地吃。
她这话一语双关,说得安朔默然放筷。
原来这顿饭不是夫妻修好的喜宴,而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餐。
“为何夫人有粥我没粥?”
黎萧闻言别过脸看他,一下便撞上了安朔那双眼神。
她手上那碗白粥香软白糯,闻气观色,怎么都能算得上一碗佳肴。黎萧本来打算用这些难吃的菜劝退安朔,却没有打算委屈自己,不过看安朔死死盯着她粥碗的眼神,她便明白了这货的眼光多么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