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院内仆从在起灯，从屋门口一直蜿蜒到大门，像两条金色的游龙，夺光异彩，花厅内灯火通明，四周摆着四季常青的绿植，有几簇淡紫色的菊花尤其漂亮，个个都有汤碗那么大。

从挡煞的影壁那过来一个人，步伐矫健轻盈，是仇九，他走到顾长安身边低下头说，“姑娘，冯唐和吴秋舫到了。”

顾长安闻此话后舀粥的手停也没停，似乎还在发着呆，眼神不冷不淡，似那琉璃珠子上着霜，让人想不到前几刻还在闹着戴岳。

她没说话仇九就也没敢退，候在旁边等吩咐，一时花厅寂静，四下无声，戴岳倒是自在不受影响，大口嚼着花卷，七巧给她端上青菜心，也没吱声，站在桌边撕一起煮好的瘦肉，整整齐齐摆在小碟子旁边，等她淋上一匙酱油，这人摆手意思是不吃，七巧也没生气，大概是习以为常，这一叠肉落在了戴岳碗边。

他看那一小碟肉，寻思怎么吃呢，这么一点都不够一口，最后还是混在白粥里成了一碗瘦肉粥。

“不用管，随他们去。”她终于落话，仇九得了吩咐准备下去，却听她跟七巧说，“让厨房再做一遍。”

她和戴岳吃完起身相并离开，“吃完过来找我。”这话跟仇九说的，“你跟他一起吃。”这话跟七巧说的。

他们二人慢悠悠往回走，戴岳回头，看见仇九和七巧并排坐说着话，屋里灯火明亮，让人感觉温暖。

城门处，守城的士兵欲关城门，黑灯瞎火的城门口到了一群来客，这要是放在京城，守城的士兵会说，今日关门，明日再来，可这是塞北，你放人在城外呆一夜会出事，看这群人白皮孱弱的样子，可能会死。

可士兵也没有直接他们放进来，他喊来几个士兵，站在城门，一个一个盘查这群人，吴秋舫和冯唐他们真是又冷又饿，只想赶紧进去，便有人催促士兵快一点。

可那士兵却十分固执，仍旧提着灯一个一个看通牌，终于有人忍不住，吵嚷了起来，而吴秋舫和冯唐均是面露菜色，一声未吱。

吵嚷那人是世家子，富贵、有家世，没受过苦，赵金锦站在冯唐身后只觉得心里苦，平白遭这罪。

士兵瞪眼看了跳脚的赵金锦一眼，呵斥道：“老实点，排队站好。”

赵金锦哪受过这委屈，当即就跳了出去，“你说谁呢？拿着鸡毛当令箭！”

冯唐伸出去的手还没拉住他，他就冲过去吵吵嚷嚷起来，这下世家子全围了上来，要个说法，城门口像个菜市场。

“吵什么？”从城墙上下来一个黑脸的汉子，手中拎着一个马鞭，那马鞭在空中挽一个漂亮的鞭花，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金锦梗着脖子不说话，士兵过去叫了声总兵，那人听他说完指着赵金锦，“扔出去，明日再让他进。”

这下世家子哄地一下子闹起来了，这天赵金锦在外面呆一夜不得完蛋？且不说周围是大片荒野，就是寒冷的天也够他受的。

赵金锦火从心来，大声嚷嚷，“我要见李之章！”

那汉子把鞭子插腰里，恶声恶气的，“就是你老子来了也没用！”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是从二品赵擎将军。”

那汉子似不屑，“赵将军怎么有你这种儿子？”

事到如此，陈太傅不得以站了出来，“年轻人气盛，还望总兵谅解。”他在这群人中最为年长，世家子以为黑脸汉子不会给他脸面，没想到黑脸汉子回以同礼，说：“太傅客气，将军在等着您呢。”

按理说，赵金锦就应该老实了，跟着去就是了，没想到他还在那跳脚，陈太傅看着冯唐身后这群世家子脑袋都疼，他不想管了，只想带着自己弟子进去。

心里是这么想，事也就这么做了，世家子看着前面排着队，递着通牌先进去的书生心里直怄气，凭什么？

冯唐一直没说话，黑脸汉子也没再说话，两群人僵持在城门口，气氛凝固。

这时李之章骑马过来了，他勒马停住，粗声粗气的喊：“见我干嘛？我是你爹？”

赵金锦也没想到他一点情面也不讲，这般说话，有点干瞪眼，李之章跟你讲什么情面呢，你们这群人就是他弄下来的，他巴不得你死在来的路上呢。

黑脸汉子闻此话倒是笑了，他有些揶揄道，“排队去吧，大少爷，再磨叽你就真就在外边宿。”

这下赵金锦没脾气了，如今不是在皇城，各方势力都能卖他老子个面子，他在这塞北就是没人管的一只虫子，世家子心里也都明白了，不再吵嚷，也不敢再吵嚷，这城中还有个最大的瘟神呢。

看李之章的态度，那位对他们估计也是有看法，想到这个个面露菜色，只有冯唐面不改色，他站在头前递过通牌，这般镇定自若倒是让李之章多看了一眼，也只是一眼，李之章就打马离开了。

世家子只好站成一队，乖乖递着通牌，等人都进来，夜空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紧接着又是一声，让人心慌。

那是什么？野兽叫？到底是什么？士兵看他们惊慌的样子，说：“是狼群。”

我的天，那赶紧关城门啊，世家子都瞅着城门，恐有什么奔进来，黑脸汉子令下，左右各十人推着厚重的城门，直到咚地一声，城门彻底合上，这群人才放下心来。

随后，士兵散去，各回其职位，各自上城墙，远处来了另一群汉子举着火把跟他们交接，冯唐看着跳跃的火苗，眼中炙热灼人。

李之章走前给他们留了人，现在这个人带着他们往住的地方去，城中的商铺早早就关了，只有各家的灯火昏黄，偶有交谈和小孩的吵闹声，饭菜的香气扑鼻，说不上多香，但是他们饿极了，冯唐也饿，赵金锦问那人哪里有吃饭的地方。

那人倒也好说话，他回：“小公子，塞北这么晚哪里还有开着的店铺，等到地方我让厨娘给大家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