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下是五阶木梯，一层层光滑木梯围绕在浴桶边，成一个半圆，周边坐落着高高低低的莹白落地灯，石制底座高出地面很多，能很好防止水的浸泡，像星河点点，周遭垂挂着桃粉底色、青紫两色忍冬纹的帘帐，戴岳光着脚踩在木梯上感觉像是仙子沐浴，不禁失笑，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女孩子的东西，真漂亮。

桶边支起的木格上放着陶陶罐罐，莹白的，奶粉的，天青的，他掀开一个莹白色的罐子，单伸食指触了罐底，低头闻了闻手指上奶白膏状物，跟顾长安身上一样的雪松味，热气蒸腾而上，熏得面微红。

水里的黑发沉沉浮浮，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流，他伸手把手指在头发上蹭了蹭，唇红得惊人，像男扮女装的美艳艺伎涂着口脂，他磕上了眼往水下沉了沉，再睁眼时贵气逼人，眼角泛着红，只听他哑着嗓子道：“小王爷，洗头！”

略低沉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帘帐达到窗边看书的小王爷耳边，明明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尾音却带着小钩子，她头也没抬翻了一页书，“自己弄。”

屋檐挂着灯笼，暗沉的光穿过木制窗落在她肩上，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在窗边能听到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窗榻边坐落着一个暗金铜火炉，她掀开火炉往里扔了一小块沉香木，灰烬混着浓郁的香，有些像往年七巧在白马寺里焚的香。

还有些像太后屋里那股似有似无的香烛味，也像那年戴府所在巷子里充斥的纸钱味，还像她在河西那个冬季与战友架起的篝火味，她合上书，手放在书上，说到底还是燃烧后灰烬的味道，她推开窗，让风吹散了这股子味，凉风扑面，也让自己清醒了不少，明日得让七巧撤下沉香木，她有心事，不能跟别人说，也不能闻这个药引子一般的味道。

风凉雪大，等味道散尽就合上了窗，她穿着一件白色儒袍，单手支着头，侧着脸看窗外的飞雪，那雪花已经在琉璃窗下堆积了厚厚一层，屋里传来脚步声，还有水声，潮湿的水汽扑了她满背，戴岳穿着一个松松垮垮的袍子光脚就走了出来，他拉过这人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自己则占了她的位置。

湿漉漉的头发打湿了她袍子，眼前这人头发上边干下边还在滴水，不知道是向来如此随性还是故意让她看见，他身上热得惊人，而她刚吹了风凉透了。

“怎么这么凉？”

“吹了会风。”

“胡闹。”她身体不好却总是折腾，让人忍不住说教，可戴岳只是叹息般说了一句胡闹再也没有往下说。

她伸手捻了捻那还在滴水的头发，“走吧，我给你洗头。”

戴岳闻此话有些得意地眯起了眼睛，明明很开心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抱起她把她放在肩上往小屋走，“既然小王爷都这么说了，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长安没说话，坐在他肩上，手臂搭在他肩头，她个子不低，明明有些摇摇欲坠，却因为这人禁锢住她小腿的手而牢不可破。

她就这么跟他穿过高拱门，穿过烟波一样的帘帐，穿过莹白落地灯，看着他放下她，看着他缓慢地宽衣解带，看着他雕刻一般的裸体，看着他直白的在炫耀资本，她看懂了，这是勾引，可勾引她的人多了，追名逐利的小公子、高官子弟，想爬床的侍从、锦衣卫、读书人，可她哪个也不喜欢，她只吃他这一套。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她走过去抻出一个高脚木凳，坐在浴桶旁边，舀水打湿他上面的头发，又连续掀开三个瓷罐，青色的、粉色的、绛红色的，就是没有那个白色的，戴岳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收回看着她手的目光。

“那个白色里面的是做什么的？”

“恩？”顾长安给他涂着皂角嗯了声。

“挺好闻的。”

“洗完涂在身上。”她顿了一下，“会香喷喷。”

“你给我涂。”他盯着眼前那片水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这句话。

“你自己涂。”她拍了一下他肩，“往下躺，头放在桶边。”

戴岳缩了缩长腿，乖乖躺在桶边那块软皮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棕色的瞳仁、微抿的嘴角、向下耷拉着的眼皮，她做起事时很认真，头皮上温柔的触碰让他有些微微闭上眼，而顾长安感觉此刻自己在撸一只打盹的豹子。

温热的水顺着漆黑的长发往下流，又顺着倾斜的暖玉地面流走，水坠落在玉石地面上发出温吞的响声，直到三遍水过，顾长安给他拧好头发，又细细涂了一层雪松香味的发膏。

“你怎么会做这些。？”戴岳伸过头把头搭在她手臂上，

“府里有两个孩子，自然就会了。”

“元旦留下的那两个？”

“恩。”那时她哪会这些，她才十五六岁，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先是一路上带着两个婴儿逃命，到了家交给了七巧，可是长大了两个小孩粘她粘得要命，故此那些七七八八的她也会一些。

她拍了拍他，起身去柜子那给他找衣服，一件一件翻过去才在最下面看到一件银灰色袍子，剩下的都是她的衣服，七巧也真是十分向主了。

她欲抽走那件衣服，身后便传来哗啦啦地水声，接着便是搽拭身体的锦布声，她放慢了手下的动作，拿起一个香薰慢悠悠熏着衣服，直到身后没了声音才回头，结果这一回头就愣住了，戴岳裹着个白布大刺裂站在灯边，看着她笑。

还是湿润的头发垂在脸边、肩上，线条分明的肌肉赤裸裸得晃眼，唇红齿白，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男人也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妖精。

顾长安没说话抱臂靠在柜子上打量他，像在欣赏一幅名画，她衣襟和袍角湿了大半，黏在皮肤上，戴岳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换上，又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一件，抱起她大步往外走，声音愉快：“带小王爷去睡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