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人和蛮子是两个不同的词儿，看似意思一样，其实大有区别。

娇娇说话语气很轻柔，做事很细心，对人很礼貌。

这都是燕裳歌教她的。

所以她是蛮人，但是不蛮子。

云台上的老人并非真的睡着了，他虽未睁开眼睛，却回了娇娇的话。

“姑娘有信物吗？”

娇娇点头，从腰间的带饰中摸出了一块沉香木，上面有着歪歪扭扭地爪痕和牙齿印记。娇娇不是傻子，这些痕迹她一眼便能看出是石室内的那只白毛小狗留下的。

世上有诸多玄奇妙物，娇娇不敢以自己的眼光去琢磨这个世界，临走时燕裳歌唤她带上她也就带上了。

花发老人接过娇娇递过去的沉香木，仔细抚摸着上面的凹凸，苍老的眼中散射平静，表情也变得慈祥。

“姑娘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出来吧，拙剑峰为剑阁九峰之主，你既是拙剑峰的弟子，辈分当在老朽之上，不必如此拘谨。”

老人的话使娇娇震惊，许久后她稍稍回过神来，仍是很礼貌地颔首问道：“我近来在山中修行沱海诀，于茧凡境向化蝶境冲击时，丹田内的气海仿佛一滩烂泥，粘稠不可轻易驱动，无论我如何努力，作用微乎其微，试问山主可有破解之法？”

老人听得出了神，嘴中轻轻念叨一会儿，随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娇娇，缓缓说道：“姑娘可知沱海诀的来历？”

娇娇摇摇头。

“沱海诀在八百年前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圣心诀，是北极地雪山上佛魔两门大贤共同撰写而成，为天下最珍贵的心法之一，其捣练方式和寻常心诀大不相同，老朽没有练过，不敢妄言妄语。”

山主的话让娇娇的心头一紧，她微微扭动身子，支吾着问道：“山主，我不懂……佛魔的心法为什么会出现在剑阁中？”

她的问题让山主沉默了会儿，良久，老人偏头看着远处的云天，眼里有些莫名意味。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抢来的。”

娇娇闻言瞠目结舌，被老人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是很正经的人，但话里那股土匪味道却特别浓厚，山主表情平静，仍然继续说道：“不然你以为拙剑峰的万卷藏书哪里来的？”

“北佛魔，东道海，西玄罡，还有大夏国的皇家书楼……”

娇娇檀口微张，听老人念的呆了。

“山……山主，剑阁连夏国皇族的书都抢？”

山主略一沉默，淡淡说道：“夏氏皇族的书不算抢，自家人的事情，能算抢么？”

冷风吹过，吹的娇娇背后一阵闷凉，云光透露照在二人身上也无济于事，她微微低下头，脑子里想着几百年前剑阁那群从山里来的土匪，穿着破烂，骑着马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模样。

想象中的场面诡异而滑稽，她笑着又怕山主看到觉得她哪里不对，小嘴只得往上使劲嘟，面色憋得有些红。

“水娘子没有逝世之前，剑阁的实力可以同大夏睥睨，如今却是没有那个能耐了。”

“其他门派的人会不会很记恨剑阁？”娇娇小声道。

山主很干脆地答道：“不会。”

娇娇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剑阁除去拙剑峰的弟子，还有其他八峰的长老和峰主，但凡我们这些老东西一天没有入土，他们有脾气也得憋着。”

“至于年轻一代在俗世中行走历练的弟子……年轻人的纷争我们一向不怎么过问，世事复杂，仇怨爱恨自然是少不了的。”

言及此处，山主忽而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拙剑峰有一位很厉害的人叫赵翻云，是你们的二师兄，他在渭城西江唱戏，细细算来有些年头了，我记得他曾经去过雪山苦修炼心，对佛魔浮屠宗大都有些了解，或许你的修行问题他能帮你解决。”

娇娇眸光闪动，对着老人伏首大拜，尊敬道：“还未请教山主大名？”

老人回道：“剑阁的八峰峰主都以山峰为名，老朽是青颜。”

娇娇点头，而后与老者道别，心里头担心燕裳歌等得久了，转身便离开。

过了崖路，娇娇小跑到燕裳歌身前，看他闭眼盘坐，面容安详，低声说道：“裳歌，咱们回去吧。”

燕裳歌睁开眼睛，对着娇娇伸出手，轻声道：“娇娇拉我一把，坐的久了，腿麻。”

她将燕裳歌拉起来，小心扶着他慢慢活动筋骨，过了好一会儿燕裳歌的腿脚方能行走自如。期间娇娇将与老人的谈话复述给了燕裳歌听，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细细听着。

“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正好中午晚饭一起吃。”燕裳歌这么说着，牵着娇娇擦着入山的许多剑阁弟子回到拙剑峰中。

“明日下山去纪城，咱们花些银子蹭商队去找狄师兄，渭纪二城离得太远，就算是骑马走官道也得有十天行程，单凭脚力可有得走。”

燕裳歌与娇娇回到藤木屋生了火，他计划着之后的事情，过了不多时，娇娇取来烧好的热水倒于木盆中，两人开始舒服地泡着脚，一旁的鹿肉被娇娇做成了肉串放于火上缓缓烘烤，传来诱人的香味。

那偶尔发出的油汁溅射的‘呲啦’之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不停搅动二人的胃，越发地使人食指大动。

夏日傍晚不算冷，但热水泡脚是燕裳歌多年养成的习惯，手脚暖和了，他身上也会觉得有力量些。

他是身子需要，娇娇则是图个舒坦。

“在皇宫看病会很贵吧……如果咱们钱不够怎么办？”娇娇轻声问道，掌间不断翻弄着肉串，免得被火烧焦。

燕裳歌回过神，安慰少女道：“不会要咱们钱的，三师兄是夏国的国宝，他的一句话比钱管用多了。”

听到他的话，娇娇终于放下心，待肉串烤好，她拿了一串吹了吹上面的灰后递给燕裳歌，自己也一边儿吃一边儿玩笑似的问道：

“裳歌，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发财呀？”

燕裳歌微微一怔，平静看着娇娇问道：“娇娇很喜欢钱吗？”

娇娇点点头。

“喜欢。”

燕裳歌沉默了一会儿，想说出什么好好教育一下娇娇，怕她日后成了一个守财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儿。

“我也喜欢。”

“去了渭城，问问狄师兄，想来发点小财应该问题不大。”

娇娇吞下一口肉，闪烁的眸子里有小小的兴奋，含糊不清道：“等咱们有钱了，就可以给你买药补身子，吃上糖葫芦，过新年买灯花，然后再一人换一件新衣裳！”

燕裳歌微微一笑，小心顶开了娇娇的脚，往里掺了些热水。

“赚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到时候去西江一趟，找到二师兄为娇娇讲解一下修行方面的事情，能够得到二师兄的指点，想来是一场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