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凡仙之别正在于此，往开里说这天劫无非是对修士自己悟出神通的一种考验罢了——凡人修炼不正是希冀于获得天地自然的伟力吗？”

燕裳歌从未听人说起过天劫二字，只觉得心中惊奇，既然是劫数，想必自然不易，他抬头看着宋兼之虚心求教道：“宋师兄，这所谓的天劫是个怎般的光景？”

“天劫有很多种，基本不同的人所面对的天劫多少会有一些差异，唯独不变的是九雷劫，这种劫数是天地对云雨境界向擎天境界突破的修士自身实力的一种严峻考验。”

“这种考验十分艰险，本来世上云雨境界的修士已经人数稀少，其中能够悟出神通应对天劫的人还在少数，除此开外，历史上其实还有一部分比例不低的修士在渡劫的时候被九雷劫直接轰成灰烬，于是最后遗留下来的擎天境界修士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燕裳歌回味许久，若有所思。

“我明白了……此番还请师兄继续说说神木菩提的事情。”

宋兼之沉吟稍许，想起了先前自己开的话头，接着说道：“小师弟跟着商队去帮师兄调查一件事情。”

燕裳歌微微一怔：“咱们不是去抢神木菩提的吗？”

宋兼之摇摇头，很严肃地说道：“小师弟一定记住师兄今日的话——修士要擅于借助外力来驱灾避害没错，但绝不能依赖于外力，借助和依赖这两个词儿你得分得清楚。”

燕裳歌明白了宋兼之的意思，也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过并没有作何解释，耐心听他讲下去。

“我在商队里安排了一股不弱的力量，届时他们会帮小师弟分散大部分明面上的压力，而小师弟则暗中去帮我找一个女人。”

“女人？”

“商队出发前我会让人来通知师弟，顺便给予你一样信物，你拿着这信物去找到那个女人，然后把她和神木菩提一同带回来……待她进入王城后师弟告诫她切莫与人动手，我怕会惊动将军府的那位。”

燕裳歌略一沉默，不解问道：“师兄为何不亲自去？我觉得师兄亲自去更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宋兼之有些出神，愣然道：“我的心意？”

只是一刹那，他又回过神来，兀自笑道：“小师弟言之有理，可惜这心意师兄是表不成了。”

“你们出发的那天，我也要离开王城。”

燕裳歌问道：“师兄去哪里？”

宋兼之笑道：“我是商人，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做生意。”

池中的游鱼已经散去，水面的馒头碎屑也被争抢得干净，几条红色的金鱼尸体翻着肚皮躺在水面上，格外显眼，燕裳歌仔细看着那几条金鱼许久，最后说道：“其实师兄这池子里头养的游鱼也不见得有多么和善，也不知道这几条被咬死的鱼究竟吃到东西没有。”

宋兼之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路过燕裳歌的身边时，他对燕裳歌低声耳语道：“撑死的。”

阳光倾洒，燕裳歌伫立园林廊亭中央，直至红霞漫天才犹自离开了白梅庄。

他想了很多事情，自己的，娇娇的，水娘子，耳靥，金不换，宋兼之，狄清扬……

他还是一个修行界的小白，往岚町公国去的一这趟，是他了解修行界的一个好时机，身处夏国开外，没有法律的约束，那样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燕裳歌很难想象。

渭城没有宵禁一说，晚上虽然街上行人已经稀少，但也不至于渺无人烟，偶尔错落的稀稀二三人也都是白日里出城打猎或劳作的平民，燕裳歌回到楚闲榻时，天边的星月已经西斜，朦胧的光辉自银河垂落，楚闲榻花园中四处还设有明亮的灯笼，就在绚丽的花园中，将此地映照出另一番美妙光景。

这与白日里是大不相同的，烟花之地一旦到了晚上，空气里头的寂寞与婀娜就会悄然滋生在男女之间，甚至某些隐秘的幽深花草中能传来窸窣诱人的呻吟声，燕裳歌穿行于花园，远远便瞧着娇娇和牡丹正在耳靥的庄门外等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娇娇等他他能理解，牡丹也在这里燕裳歌就有些不明白了，心里头猜测牡丹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与他说。

“你可算回来了，姐姐我都快被这小妮子折腾疯了……就差一把掐死姐姐我了。”牡丹风情万种地白了燕裳歌一眼，没好气地埋怨道。

娇娇狠狠瞪了牡丹一眼，走到燕裳歌身后轻轻抱住他胳膊，低着头一言不发。

“娇娇以后别给牡丹姐姐添麻烦，我去白梅庄找宋师兄，王城里头安全得很，不用担心我。”

少女没回他。

燕裳歌挠挠头，一边拖着娇娇往里头走，一边儿问道：“这么晚了牡丹姐姐等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牡丹叹道：“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怕你家的小姑娘发疯，耳靥让我来陪着她。”

其实她很无奈，娇娇对她有敌意，无非是怕她仗着自己天生的优势去勾引燕裳歌，这小姑娘的心思，她只一眼就能看透，然而娇娇却并不知道，牡丹其实很羡慕她。

耳靥对娇娇的耐心和温柔使她渴望与嫉妒，虽然她明白耳靥对娇娇不过是同门之谊，但是依旧觉得难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将燕裳歌和娇娇送回了他们住的小院子，牡丹也兀自回去休息，目送她离开后，燕裳歌才回身将院子门关上，还未走动便听娇娇低声委屈道：“她有那么好看吗？眼睛都直了。”

“王城的女人都这么漂亮，裳歌是不是嫌我丑？”

燕裳歌闻言半拖半拽着娇娇往屋内走，温声笑道：“王城女人都这么漂亮，我就一双眼睛，哪里看的过来？”

娇娇轻咬唇瓣，严肃道：“我是认真的。”

燕裳歌将娇娇抱回床上坐着，打来热水，除去二人的鞋袜，将娇娇白嫩的脚掌按在热水里，自己的脚掌则轻轻踩在娇娇脚背上。

“嫌弃什么嫌弃，命都能给你……今日出去找宋师兄问来一门赚钱的路子，半月后跟着一批商队去岚町公国，赚了钱回头给娇娇买新衣服，买胭脂水粉，买糖葫芦，买烟火……”

娇娇抬头看着燕裳歌，明眸里有水雾。

“我不要这些东西，你带我一起去。”

燕裳歌沉默一会儿，往盆里小心添了些热水。

“好，一起去。”

言罢他又看着娇娇轻声说道：“这段时间好好跟着二师兄学本事，吃了蟠桃后我的身体已经比以前有力气多了，此去岚町公国咱们会遇上许多修行界的人，外头不比夏国，更比不得王城，一旦发生争执很有可能会大打出手，所以娇娇到时候一定要听我话。”

少女点头，狠狠吸了吸鼻子，伸出手背抹干眼角两三滴泪珠儿，小声埋怨道：“就是跟你一起后，老是会哭，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肯定很丢人。”

燕裳歌双手捧住娇娇柔软的脸颊轻轻揉捏，笑道：“那是蛮族，在夏国女儿家哭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真的？”娇娇眨巴了两下眼睛。

“真的。”燕裳歌拿了旁边挂着的干毛巾把娇娇两只泡得红润的脚丫子仔细擦干，一同抛到床上的柔软被褥中，然后自己起身出去倒了水。

星月下的虫鸣声在院中彻夜长存，嘈杂声里头也露出不寻常的静谧，直至屋内人儿熟睡时分，也顺着耳畔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