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阿言,你不和师傅一起走,可是有什么打算?这算命摊子怎么办?”
星竹一大早就跑到朝惜言的园子里来,满脸愁苦的盯着她,仿佛生怕她化成烟跑了。
“摊子不要了。人各有命,我只能看命,却不能随意化解,终究还是无用。”
朝惜言刚刚睡醒,只是简单的打理了一下便被他拉到园子里来,两人立在园中的梨花树下,头顶阵阵花香好不惬意。
惜言昨夜醉过了酒,清晨阳光微醺,她的头还稍稍有一点痛。
星竹这样一听,才终于松了口气,踱步到她身后:
“幸好,你穿那一身素衣长衫扮成一个小厮真的实在太丑了。”星竹抬头盯着眼前那簇花苞,语气中除了埋怨竟然还有一丝嫌弃。
朝惜言抬手敲了敲额头,留下一道轻轻的印子,紧接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感觉还是好困啊。这时候听到星竹竟然说自己丑,还想着应该是自己不太清醒出现了幻听。
已经不记得和星竹相识多久了,幼时的一些记忆早已模糊。只觉得他好像总是和自己一样,独身无依四处漂泊,两只孤雁竟也互相陪伴了这么久了。
朝惜言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回想起历历过往,“竹子对我,好像确实不错…”
惜言常喝常醉,两人都已习以为常。脑中正打理着纷繁思绪,突然一束寒光迎面而来。
一柄犀利的长剑赫然从她耳边啸过没有停留,要不是她反应快,即时侧身退出半步,现在这边的头发应该少了大半截儿了,刚刚的睡意一下被身旁的惊险赶得烟消云散。
“神经病!大清早也不给人安宁?!”
星竹这时也已转到另一侧,只见他一袭素净的白衣称出挺拔利落的身形,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长剑。
“别急,师傅离开之前特意叮嘱,其中之一就是督促你这一身功夫千万别落下,他不在身边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那你也不用这么突然?”
虽说生气,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离开韩府栖身街头,大概是老天眷顾,让自己遇见老头子,她才真正的学会怎样活下去。
惜言至此一路走得并不容易,若是个温良善辈早就被府里那些人逼的活不下去。她骨子里天生带着三分狠劲和韧性。
话没多说,惜言眼神一定,瞬间一柄骨扇出袖,扇子叠起衔在指尖打了个旋儿,反手起势向着身后人就是迎面一击,干净凌厉。
“行,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想跑了!”
招式不过八九,落英满地,可惜了这一树无辜的梨花今年不知还开不开的成。
朝惜言天资聪颖又肯吃苦,确是下了不少苦工,可她自知并非不是星竹对手。
星竹的武功带几分邪气,他不曾说过受教于哪位高师,只是一看就不是中原的宗派。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都在哪儿混的。
也是多亏了他这身功夫和一张也是十分俊美的脸,出现在菀春阁还能引起姑娘们一阵小轰动。不然他平常讲话没边没落的性子容易被打死。
惦记归惦记,惜言看着他其实也很是羡慕,再加上自己有点运动天赋,这几年除了老头子,还跟着星竹学了不少,一柄骨扇在手间转的出神入化。
“得了,有你这活把式在身边,我不会被落下的。”惜言说着话转身进屋拿起一块枣花糕放进口中。
纤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着,忽而想到前几日在摊子前看到的事情,心思一动。
“星竹,明晚我们去运动运动。”
“又是哪家大户被您给盯上了,真可怜。”星竹嘀嘀咕咕的说着。
“我前一阵在南街算命,发现对面炊饼家的娘子和她姘头密谋着要谋杀亲夫。”
“这可…”
“那男人复姓东方,是安陵城里是有名的盐商大户的世子,东方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可宝贝的紧。他家一族手里握着通往东南边陲11条商道,和朝廷里一票官侯都有往来勾结,明夜府上会有一场大宴,据说韩府的人也会去。”
“怎么回事?”
听到惜言再一次提到韩府,星竹下意识的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发现没有什么不对才暗暗松了口气。
星竹没有那么清楚朝惜言的身世,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曾经在那里受尽委屈然后孤身一人被赶了出来,那些人分明就是与她生死不相干。
自那以后,这个小女孩的生命中只剩下两件事:活下去,以及,挖出韩府的秘密。
可能只是她想多了,私生女身份不受待见本就情理之中,可她就是一直直觉哪里不对。
惜言吃完最后一口枣花糕,继续幽幽的道,
“我从昨日那小姐身上顺来了请帖,人多不会细查,收拾一下,明晚我们去顺了他们家护着的宝贝玩应儿,也省的府中有人还有心思去杀人放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安陵城里兴起两股势力令人闻风丧胆。
一边是寻常百姓家惹不起便处处躲着的当今圣上的亲外甥,皇族最小的小王爷暮绝。
这位皇族小太岁,其母妃是当今圣上玄帝的同胞亲姐姐,玄帝母妃是前朝陛下出巡时遇见的一位江南绣娘。
这碧水莲叶间长大的女子,据说生的极媚,神色间像极了已故的皇后。当年的朝中老人都说,生得这幅容貌是她最大的福气。
这女子在御前轻裙飘带倾世一舞便将圣上的心牵的死死的,前帝自江南再回帝都之时身边边携着这女子,入宫之后更是盛宠无双。
她为先帝诞下两儿一女,一生享尽隆宠,位及皇贵但至死都没有走上后位。
实际上前朝皇后自年纪轻轻病殁之后一朝再未封后,这位置一直空悬无名。
她的三个孩子之一便是当今的圣上玄帝,玄帝一姊一弟,三姐弟少年时期原本关系很是要好。虽是生在人们口中最是无情的帝王家,但尊贵的身份,相敬的君妃,无数人的保护和侍奉,三人的一路可谓无忧无虑。
直到他们的父皇母妃先后病逝,玄帝登基,朝中局势瞬间风云纷转,那些从前不被注意的暗流汇成了大浪。
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岁便挑起一国大梁,朝中内忧外患,玄帝和弟弟景王关系破裂,姐姐缪贺公主诞下暮绝不久便随其夫远走西陲镇守边疆,临行前不便带着这尚未足岁的小娃娃一路受尽颠簸之苦,况且这一去不知何时便要为国出征战场,再回京都之日遥遥无期,缪贺公主便将自己的幼子托付给小皇帝,十几年间再未相见。
小娃娃极其聪慧,一双眼睛像极了缪贺公主。陛下挂念长姐,又心疼这小孩子自落地起便没了爹娘在身边照看,对这小外甥极其怂宠,有事没事都惯着。
自这小王爷还是个娃娃起,东宫的橘猫西宫的海棠,南宫贵人的婢子北宫娘娘的金钗,无一逃过其魔爪。整个皇宫上下不知“安宁”二字为何意。
眼看着小娃娃长大,皇帝无奈给他封了郡王移居王府。
皇上可能是觉得自己本来岁数也不太大,一路登基到现在也着实不容易,好不容易在前朝稳定根基得享一时太平,虽膝下一直无子嗣,但再宠着小外甥也整不来这偌大个后院怨声载道。
这一下就苦了安陵城的老百姓。小王爷出宫仿佛被囚禁多年的恶神下了凡,虽说不至于明目张胆强抢民女,但是街上好看的姑娘也是调戏个遍。
甚至还有说书的私下里在巷头茶馆里戏称小王爷不叫“暮绝”,应该叫“千山鸟飞绝”…
至于还有一边正主究竟是谁,至今还是个迷。
人们只是听说过哪个王侯新纳的小妾选定的吉日前一夜聘礼被偷,或者哪个大官过寿家中贺礼不翼而飞,甚至还有一年全国饥荒,洛城最大的粮商巨贾家里的米仓大门一夜之间破了个大洞!据说老爷子一下烧掉了半辈子积蓄站在门口气的当场吐血…
这第二伙好汉专挑富商大家下手,无踪无影没有人知道东西是怎么没的。
他们只劫富却不见济贫,倒也让安陵百姓落个乐呵。反正丧也丧不到自己头上,可着实是气苦了那些权贵。
其实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伙令人防不胜防的大盗,其实就是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