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对你太失望了！

……

赛克斯的这句话如同霹雳一般直接击垮了海勒的精神。

这个坐在他面前的主，脸上的神色向来从容自信，优雅却也感性，既可以与卑微的奴仆们谈笑风生，也可以镇定至若的在反叛者面前杀伐果断。

但平日里连些许怒色都少见的王竟然还会流露出这般失落与哎叹的神色，而且还是因为如此卑贱的他。

一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灵魂遗弃了的肮脏的肉体一样，就连站在主上的背影下仰望的资格也没有了！

他的身体微微发颤，张开的嘴在喉咙哽咽后欲言又止，瞪圆的眼睛里不仅充斥着几分呆滞和惊愕，还在烛光的闪烁下，眼眶中似有泪水在打转。

赛克斯看着面前低下头颅并将半张脸埋入阴影中的海勒，他无奈的叹了一声，随后平淡的对海勒吩咐道：“吾有些口渴了，去为吾沏一杯茶吧。”

海勒微怔，随后低沉的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书房。

看着那身离开得有些踉跄的背影，赛克斯的心里已然懊悔了起来。

他本就了解海勒在他面前会变得性情异常敏感，但如今自己又说了那样的话，一向将他视为精神支柱的海勒又怎会不备受内心的敲打与质疑呢？

刚才将海勒支开，与其说是为了让海勒有时间去调整心情，倒不如说是为了让他自己从刚才低落的压抑气氛中解脱片刻。

但没多久，海勒便恭敬的敲门进来了，他端着热茶，依旧还是低着头将脸上的彷徨没入阴影中。

“大人，您的茶，请慢用。”

海勒放下热茶，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

赛克斯急忙将海勒拦下，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让这个孩子振作起来，不然可能就要像两百多年前一样默默的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死活。

海勒停下脚步，鞠身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坐下吧，许久未和你谈谈以前的事了。”赛克斯说。

海勒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听话的端坐在了赛克斯面前。

“记得你还小的时候因为被吾批评了一下，就哭着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吉尔伯特庄园，结果让你的师兄伦纳德找了好几天。”

“您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让您担心了。”海勒低沉的说。

“呀！说起你的师兄伦纳德，他……”赛克斯特意拉长了声音，然后关注到了海勒突然握起的拳头，看来依旧还是很嫉妒伦纳德呀。

“呵！他虽然外貌变了不少，不仅白了头发还把自己泡在冶炼室里弄得一身臭汗，但依旧还是那么死板，一点也听不进我的话，真是让吾有些头疼。”

说完，赛克斯看向保持着沉默的海勒，如果是在平时，此时的海勒一定偏激的走上前来在他的面前厉声训斥出伦纳德是如何的不配得到他的认可之类的话。

“不过他很有学习魔法的天赋，也非常努力，虽然对他决然的离开，吾感到有些遗憾，但幸好还有你待在吾的身边，以至于不让吾留在人界里却没有人可以交谈。”

听罢，海勒那双暗淡的眼眸里突然闪烁起了一丝光彩，但很快就落寞了下去。

赛克斯又说道：“虽然你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但是吾很欣慰你也是一个在勤奋刻苦上一点也不输于伦纳德的学生，而且让吾意想不到的是你竟然是个商业天才。”

“身为普通人类的我，怎能让您欣慰？”海勒问他。

赛克斯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淡下，他严肃着脸起身走到海勒的身侧，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什么不认可你？你的进步吾是有目共睹的。”

毕竟能挣钱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实力。

“进步？可是我刚刚让您失望了不是吗？就连您特意拒绝让堕落为恶魔的容易都体会不到！”海勒责备着自己。

赛克斯无奈的摇了摇头，海勒的童年是在人类的丑恶面目下挣扎着的，每日绝望的经历让他痛恨极了人类，无论是对他施暴的人，还是冷漠看着他奄奄一息的人，他都痛恨至极！

而身为魔王的赛克斯却在那时成为了海勒生还的希望，所以这让海勒对成为恶魔有了向往，对复仇以及杀戮极其渴望。

但是赛克斯不愿意让本性为人的海勒堕落成为恶魔，但又无法劝解他放下过去。

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看在赛克斯的面子上隐藏了多年未能消解的恨意罢了。

“海勒。”赛克斯轻轻唤起他的名字。

“吾之所以不让你成为真正的恶魔并不是因为你的弱小，而是为了让你记住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时刻用人类的道德约束自己，从而不让你以恶魔的嗜杀本性为借口去报复人类。”

“吾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你明说，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悲喜是难以互通的，吾未曾经历过你所经历的绝望，便没有资格劝你放下对人类的仇恨，这种直接命令你放下，其实是一种残忍，所以只好用安逸的时光去慢慢消磨你的仇恨。”

“结果我浪费了您的好意，没有放下仇恨，所以让您失望了。”海勒低沉的说。

“是的。”赛克斯点点头。

“虽然没有人是完美的，但吾一向欣赏追求完美的学生，就算是伦纳德，在他选择不相信吾的时候，吾同样对他很失望，但这并不妨碍吾对他在其他方面上的欣赏，你也一样，你也是一个值得让吾欣赏的学生。”

“或许是吾平时太和颜悦色了，很少点明批评你们，让你们一时间无法习惯，又或许是你将吾放在了很高的心里位置，才让你因为吾的一句话而轻易的过度质疑自己。”

“哦！对了，突然想起来，你很久没有叫吾一声老师了，以前让你这么称呼，却总是改不了口，这次吾想听一听，毕竟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商人，吾作为老师可是相当自豪的。”

说完赛克斯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并满怀期待的看向海勒。

“我……”海勒欲言又止。

他很高兴自己能在赛克斯的心目中得到与伦纳德相同地位的认同，但那一声老师他却迟迟叫不出声来。

因为这一声老师会时刻提醒自己的学生身份，要保持对师长的谦逊与尊重，但会在说出的瞬间冰冻了他曾萌生的所有非分之想。

是的，他有罪！

他不仅仅只是想成为赛克斯的学生！他贪婪的想得到更多！

可是那是赛克斯想要他说的，这个理由就足以让他不能拒绝！

海勒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那样平和的微笑下是不甘的无奈与求而不得的苦涩！

他缓缓起身，单膝跪在赛克斯的身侧，用着最虔诚的目光仰视着他的老师：“万分抱歉，我让您费心了，老师。”

赛克斯苦笑。

“师生之间不必行这么严肃的礼，吾更喜欢你从容随意点的样子。”

“是。”

“已经深夜了，你去休息吧，你做的这些策划方案吾会好好利用的。”赛克斯说。

“晚安，我的老师。”海勒起身，离开了这个书房。

看着海勒离开，赛克斯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让海勒叫他一声老师应该没做错吧？

毕竟师生身份总比主仆身份要更能拉近距离，也能让海勒意识到自己对他的重视吧，但为何海勒的背影看起来依旧还有些落寞呢？

果然他一点也不擅长教育这种事，所以他的孩子全都是推给卢卡斯他们来帮忙养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