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仵作往银奕的脑袋上涂了青黄色的药膏,药膏比银奕身体的颜色深了许多,看着像头上肿起的一个大包,且药膏腥味很重,银奕作为兽类嗅觉极其灵敏,十分难受。好在但凡良药从不以自身外貌取悦病人,药膏再是形状怪异味道难闻,药效却是极佳,银奕感到脑袋冰冰凉凉的清爽,竟不再发疼了,只是在听说上药人是位开膛破肚的验尸仵作后,银奕别扭了许久。
夏清棠一边偷笑一边讨好银奕,用一盘鸡腿拍他的马屁,可惜夏清棠伪装技术不够到位,嘴角的弧度根本收不起来,即便勉强收住还能瞅见嘴角直抽抽,银奕气呼呼地啃起鸡腿,他自诩是一只好说话且恩怨分明的小狼崽,也懒的同夏清棠计较。银奕吃的起劲,小尾巴甩的飞起,夏清棠觉得他的气应当消了,便随口向夏晟问道:
“哥哥,谢鸿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就像牵动了深山中的巨兽般,张仵作眼里的怒火都快喷涌而出。夏清棠跟银奕无语的打量着三人的脸色,不敢多嘴。
夏清棠等了许久,夏晟终于开口回答:“此谢鸿非彼谢鸿,真正的谢鸿已经死了。”
“啊???已经死了??”夏清棠一下反应过来,“哥哥你的意思是说,前阵子我们见到的那个活生生的谢鸿是假的??真的已经死了?”
“是假的,真正的谢鸿在那七具尸体中。”
夏晟这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直接让谢鸿从嫌疑人变为了受害者,早已死去的谢鸿如何被埋在鑫悦街,冒充他的人是谁?这个冒牌货又与鑫悦街血雨有何联系?司徒问对此知情与否?
张仵作叹气,有些懊恼道:“都是我的失误,要不是大公子告诉我谢鸿的手指有过旧伤,我都忽略了那七具尸体中,有一具男尸,右手小指指骨穿洞,那是被蛇囹虫攻击后留下的伤口,谢鸿早年间为救人,不惜以身犯险,以指骨血肉供养蛇囹虫,所以他的小指指骨有被虫子穿洞的伤痕,因为我被他们这种奇异的失血方式所吸引,一时间竟忽视了这样一个重要的线索。”
银奕心中疑虑丛生,碍于小狗形态不能出声询问,好在夏清棠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那这假扮之人的身份可有眉目?”
“谢鸿有一个哥哥,叫做谢添。两兄弟长得相似,但是谢添不懂医术,是个做生意的,一直与司徒家有所往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原本不亲近任何势力的谢鸿会突然成为司徒家的客卿,而在宣布效忠司徒家以后,谢鸿以年事已高心力不支为由不再治病行医,要知道年近花甲的顶尖药极师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被奉为座上宾,当时谢鸿激流勇退,震惊许多人,大家都在猜想没有一身医术的药极师,司徒问为何当成宝贝,只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真正的谢鸿已经死了!”
夏清棠觉得不可思议,各种疑团难解:“那司徒问知情吗?如果不知情的司徒问看中的是谢鸿的医术,可假谢鸿并不会医术,他找个不会医术的医者作甚?如果司徒问知情,他图什么?假谢鸿有什么值得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去图谋呢?又或者是他们出于某种目的联手害死真正的谢鸿。”
木灵族族内关系错综复杂,一位大家主去图谋一个药极师,必然是有见不得人的原由。
三长老见她眉头紧锁,解释道:“小清棠,你非我木灵族人,个中缘由自是不知。不过既然阿晟信任你,把你当作妹妹,我也不妨直说,反正这个在木灵族也不是多大的秘密了,司徒问他想要谢鸿手里的天罡星盘!”
经三长老一番解释,夏清棠更是听的一头雾水了,“天罡星盘是个什么东西?”
三长老感叹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欧阳家如日中天,谢鸿颇受赏识,未发迹之时曾受人陷害,全靠当时欧阳老家主的小女儿欧阳清儿相助才得以保全。欧阳家覆灭以后,多方势力极力拉拢他都不见成效。而天罡星盘是我木灵族—--麒麟始祖天霜所留,天霜始祖仙逝之前把天罡星盘交给了当时的代族长——偃罗王,而后经过千年流传,最终到了欧阳家第三任家主手中。欧阳家覆灭之后,木灵族内一直谣传老家主欧阳元将天罡星盘给了谢鸿,虽未被证实,但多年以来,族内的许多势力都在拉拢谢鸿,除了谢鸿自身的威望以外,恐怕更多的是看中了这不辨真假的谣言。”
“天罡星盘究竟有什么用呢?”夏清棠问道。
三长老回答:“天罡星盘上附有始祖的些许灵力,凭借它能够出入第二层魔域跟······”谈及此处,三长老有些犹豫。
“还能进入虚境。”夏晟补充道。
“阿晟你······”三长老正纠结要不要将此事说出,夏晟已经毫不顾忌的告诉了夏清棠。
张仵作听后大惊:“虚镜?在下听闻虚镜是木灵族禁地,只有正统的麒麟血脉后人才能够进入其中,虚镜入口驻有上古四尊守山神像,任何非麒麟血脉的人进入虚镜都会被阻隔。司徒问想要这个做什么?难道他想要·····想要······”
张仵作不敢再说下去。
夏晟没有理会三长老反对的眼神,继续解释道:“虚镜外围设有始祖结界,只有正统的麒麟血脉才能进入其中,而天罡星盘因为带有始祖天霜的灵力,所以其持有者即使非麒麟血脉也可以进入虚镜而不被守山神像发现。”
“天罡星盘如此重要,也难怪司徒问会不折手段阻止哥哥查下去,他杀了真的谢鸿夺取天罡星盘,妄想进入虚镜······”夏清棠有些忿忿道,“可是,这也不对啊,要是很多年前木灵族族内已经遍传欧阳家拿到了天罡星盘,那为什么欧阳家的人不像司徒问这般紧张,反倒还把天罡星盘给了谢鸿呢?”
三长老听言,不由的苦笑道:“小丫头,你知道欧阳家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欧阳家繁荣五世,最终满门覆灭,连同其门下客卿都几乎被屠戮殆尽。快二十年了,无人再敢提及此事,其中种种恩怨也只有他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才能知晓。
当日义庄的情景浮现在夏清棠的脑海中,其中的细节确实能够一一对应。
“你们还记得吗?当时那几具尸体第一次暴动后被关在阵内,它们的手指一直在地上反反复复的画着一个圆形,当时我看不明白,现在看来它们画的正是天罡星盘!一定是害死它们的人抢走了天罡星盘,才会让它们怨气滔天!然后天罡星盘被献给了司徒问,至于到底是司徒问授意谢添杀害谢鸿,还是谢添心思歹毒杀死弟弟抢夺宝物以求上位,这就不好判断了。”
三长老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很快平息了,“也许司徒问只是想要进入魔域猎些稀有藏灵兽,天罡星盘带有始祖的气息,足够威慑那些魔物。以前也有传言说欧阳家出售的稀有药品,就是靠谢鸿从魔域采摘的草药制成的。不过这些事情,等司徒问到了族长面前,他也自有一套说辞,族长断不会这么轻易的动司徒家的。”
三长老说到此处,张仵作不知为何情绪激动突然大声道:“光凭司徒问觊觎天罡星盘谋杀谢鸿这一点,就足够让司徒家倒台了!!呵,虚境是族内禁地,多年来只有族长跟长老们出入其中,连几位公子不得族长命令都无法擅入,司徒问竟敢这么大胆!凭他背后多少势力傍身又如何,想二十年前欧阳家、张家、陈林府也是如日中天,势力庞大,不也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吗?当年族长杀他们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司徒问作恶多端!害人无数!难道族长要放过他······”
“张林!够了!别说了!”夏晟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张林的话语梗在喉咙里,竟红了眼眶,夏清棠眼尖,发现夏晟的脸比起张林的还要苍白几分。
“张仵作,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呀?你也被司徒问揍过吗?”夏清棠见张林情绪激动,安慰道:“你别生气了,我前阵子倒霉,差点就在街上被司徒问逮住了。这个家伙实在坏的很,他打我那一掌,我可疼了好几天呢!”
“······”张林红着眼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我真想像你这样傻乎乎的过日子,至少活的开心。”
“既然事情已有眉目,便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谢鸿之死加上血雨笼城,司徒问也知道自己这次纵然有心狡辩也难逃脱,否则他不会狗急跳墙,多番阻扰,以为有萧云紫给他撑腰,他就能安然度过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梳理思绪,搜查证据,看看是否还有纰漏,只要证据确凿,我绝不放过司徒问,也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夏晟的声音稳重有力,就像一道镇心符咒让张林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距离听完那个离奇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夏清棠抱在银奕在后院消食。
银奕用它的小爪子扒拉着夏清棠的衣袖,问道:“小清棠,我想了快两个时辰,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银奕学着三长老的叫法,开始唤她“小清棠”。
“嗯?什么事?”
“你说,既然大家都知道······哦,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大家都在谣传谢鸿手里有天罡星盘,那肯定也传到过族长的耳朵里,为什么夏族长不自己动手逼谢鸿交出来呢?听那个仵作说的话,这位族长是个心狠手辣不讲情面的,若是在意族中秘宝外落,他亲自去向谢鸿讨要回来就是了,而且二十多年了,谢鸿早就没有欧阳家庇护了,想要拿回天罡星盘简直易如反掌。他没有理由放过谢鸿许多年。若是夏族长不在意秘宝落入谁手,那司徒问紧张个什么劲?又是威逼利诱,又是当街抓人,瞎折腾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一点!”
夏清棠捏着银奕毛茸茸的爪子,拉着他上下摇摆,摇的银奕昏昏的想要咬人了,才慢吞吞的回答道:“可能是他心有愧疚吧。”
“嗯??”银奕似懂非懂,却隐约从中听出来一丝嘲讽之意,银奕尚是个年幼的狼崽儿,心智并不成熟,对于人性他一向捉摸不透,狼族生性狂野阔达不拘小节,人族总有数不尽的弯弯绕绕的花肠子,人族把一句话说的七分明白当作是高深莫测,当作是高人手段,但在银奕看来,把话说的通透响亮,让大家伙明明白白的不是很好吗?
银奕甩甩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盯着夏清棠的神色,觉得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副没心没肺讨人嫌的样子。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银奕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