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人方一走,陆青婉便想着与那老妇人理论,气冲冲地道:“喜鹊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怎得能寻个那样的人家?”
婶娘听了这话,那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道:“夫人你是知道的,她如今年纪大了,能寻个那样的人家已是不错了。”
许是见陆青婉是主家夫人,心中尚有几分敬意,这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不似刚进来时剑拔弩张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陆青婉听了这话,不敢相信她竟是这般看待喜鹊的,虽是替喜鹊不值,可面上仍是副温温柔柔的模样,道:“好歹都城是天子脚下,也比西疆富庶些,不若是给她在这里寻个人家也不错?”
那老妇人却是连连摇头,坚定道:“老家好,还得是老家好。”
陆青婉见与她是说不通了,也不想着白费这个口舌,自己这话说的那么明白了,这婶娘却仍是油盐不进,也是没了法子,心里算计着,只要是喜鹊不被说动,便是没了顾虑。
不多会儿,喜鹊便端着点心过来了,刚一进门,婶娘忙上前几步便去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
见那老妇人年纪这般大,尚还这般担心喜鹊,对她应是有几分真情在的,陆青婉也动了恻隐之心,道:“不若是今儿就留在府里过夜吧,明儿再回去吧。”
老妇人是感激万分,可喜鹊却是不大情愿的模样,可那老妇人还欢喜的拉着她,说晚上要与喜鹊睡在一个屋里呢。
陆青婉是想着得收拾出间屋子来供她住一宿,不愿慢待了她,可见她拉着喜鹊不松手,又是那般高兴,且喜鹊也未拒绝,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是允了。
未想到,次日凌晨,陆青婉人尚还在睡梦中,喜鹊便来了她房里,叫醒了人。
陆青婉正是困倦的紧,见了她,不待她说话,翻过身去便想着再睡会儿,未想到喜鹊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听见这声响哪能还睡得着,是把人吓得一激灵,困意也都消散了,陆青婉翻身过来,睁大了眼睛盯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动作。
喜鹊也不含糊,低垂着脑袋闷声道:“我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以前是生过孩子的。”
她说这话陆青婉可是不明白了,当初进府的时候可是自己认了的,怎得现在又变了说法呢?
许久未听见陆青婉发话,喜鹊又兀自猜测着回道:“那时是想着来做工,不是诚心欺骗夫人的。”
喜鹊就着这个姿势,又叩了几个响头,她这般诚惶诚恐的模样也确实少见,陆青婉此刻也再也是坐不住了,起身下地来,亲手将人扶了起来,问道:“怎得好端端的来说起这个了?”
喜鹊却是红了眼眶,呜咽道:“自骗了夫人后,是寝食难安,现下实在是受不了良心折磨了,这才过来解释个明白,只望夫人莫怪才好。”
招她来做工本也不是图她是黄花大闺女的,陆青婉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有责怪的道理,却是有些疑惑,这么长时间了,怎得偏偏挑了今儿来坦白呢?
心中有疑问,陆青婉便也试探着问道:“那你是许过人家了?”
喜鹊也没打算再瞒着夫人什么,现下自是她问什么就答什么,老实答道:“是。”
“当初怎得要瞒着来做工呢?”
“是怕主家嫌弃寡妇晦气,特才编了瞎话搪塞。”喜鹊方才已是止住了眼泪,可说到这上头眼眶里却是又蓄满了泪水。
陆青婉此时也顾不得她了,兀自想着,当初见她自说是三十多岁的黄花大闺女,虽是有些疑惑不相信,可那人就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又是信誓旦旦的模样,实在是不得不信,那时便也没多想了。
现下想来,那时候倒真是好骗得很,未想到如今倒是得了真相。
“那你来我家里做工,孩子是给谁带了?”陆青婉虽是有些不满被骗,却仍是不忍心。
喜鹊的眼神一滞,眼里的光彩也失了一瞬,轻声道:“没了。”
同是为人母,陆青婉当然明白喜鹊这话是何意,可也是知道子女缘分强求不来,只得是把话题岔开,努力不让喜鹊有余力想此事。
待到丫鬟来唤,两人这方才停了叙话,见喜鹊的眼眶哭的红红的,陆青婉是不敢让她就这么出去了,又安慰了一通才算作罢。
送走了喜鹊,陆青婉心中却是暗想着,应是她那婶娘的缘故,否则这好些年都过来了,喜鹊是犯不着这时候再来提这事儿的。
正兀自思索着,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日是与婶娘说过,莫要糟蹋了喜鹊这个黄花大闺女,想来是她给记下了,又告诉了喜鹊,才惹得她大清早的来认错。
虽是有些懊恼她扰了自己的清梦,却不欲与她计较了,喜鹊她也是个可怜人,没了丈夫又没了孩子,当初来陆家做工时说的家中无人了,想来应当是真的了。
未想到大清早便是遇见这事儿,陆青婉此刻是想再睡上一会儿,也睡不着了,只得是唤了丫鬟来伺候,梳洗好了去了饭厅里。
人刚一进门,便瞧见婶娘已是在里头了,却都不是坐着的,正与喜鹊说着什么,是争得面红耳赤。
陆青婉进来的动静惊动了两人,忙止住了话意不再争辩,好似是不愿意陆青婉听见似的。婶娘是一脸笑容,一张老脸不笑的时候都全是褶子,这笑起来更是有些瘆人了。
“婶娘快些坐下吧。”陆青婉端的是和蔼可亲,见着她站着还张罗着歇下来,瞧着是体贴人得很。
那婶娘也是不客气,竟是顺着她的话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哪有下人与主子坐一桌的道理,素日里也只有喜鹊这样得主子心的丫鬟,能在无人时有此殊荣,还得是推拒一番才行,这般大大咧咧便受了的,着实少见。
陆青婉虽是心里诧异,可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喜鹊在一旁瞧见这婶娘的做派,是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寻了个由头便想着出去。
得了陆青婉的允许,忙不迭往外走,是不想再多留一刻。
见她这副模样,陆青婉便知是因何如此,也不为难她,由着她往外走了,待到饭菜都已上齐,屏退了下人们,只留她二人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