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铭这个疯子!”
在骑马飞驰返回的路上,莫小笙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几乎确定以及肯定,晏铭这家伙一定很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去围杀他们,但是即便这样,他还跟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眼下这个关头,竟然还留心思故意让楚应把自己带走。
他不要命了吗?
……
天色接近傍晚,乌道峡之中,晏铭手下的侍卫经过安排,已经将这里重重守卫起来。零零星星的火把伴随着巡逻的侍卫来回移动着,整个峡谷里都充满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公子,莫老板已经走了。”
冯九站在晏铭身后,拱手禀告。晏铭注视着峡谷一侧的石壁,手臂背在身后,点头道:“嗯,知道了。”
随后,晏铭仿佛略显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微微仰起头,喃喃道:“他们应该快到了。”
冯九点头,担忧道:“公子,倘若他们真的杀过来,你一定要保重自身……”
晏铭回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愁容满面的侍卫,道:“怎么,你还怕我死了,你没办法跟丞相大人他们交代吗?”
“公子!”
“好了。”晏铭的声音平静干净,仿佛也不忍心去逗弄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我会注意的。不过遇到危险,保护段小姐和王老板为上。另外,乌道峡这里的矿石功效特殊,倘若当真有被人攻占的危险,宁可毁了这里,也万万不可落入敌手。”
冯九不语,只是微微伏身行了个礼以示服从。
晏铭说罢,眼睛久久凝视着眼前断裂而开的石壁。
上百年前的山河志中便提及,东阳乌道峡中的矿石成分极其特殊,能令锻铁腐朽,以此铸造的兵器,可以百战百胜。
今日看来,这书中说的,并不是虚言。
当初沙泽从蛮族重重包围之中杀出生天,所用的那柄“喑尘”,想必便是用这里的矿石打造而成——所以在对峙之时,沙泽才会有一种自己的宝刀无坚不摧的感觉。
不过沙泽本人可能并不知道,那柄他爱若珍宝的喑尘刀,并非被灌注了什么魔力,只是因为锻造刀刃的铁矿石材质神奇,可以令锻铁腐朽,才能让他在蛮族大军百战百胜。
晏铭看着这足足有百十米长的峡谷。单凭这些矿石,便足够让西北那些无可匹敌的蛮族人溃不成军,能够让那些一直隐忍不敢出兵的朝中老臣闭嘴。
至于是否能够打动京都城里的那位九五至尊,就要看丞相大人的手段了。
司马氏的人通敌卖国,一向沉不住气,当初不过将自己派遣到东阳来,他们就一路追杀到了东阳城内。现如今,有这么大的威胁,他们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这便是最大的机会。
等了这么久,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将他们从东阳连根拔起,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差错。
……
“铭二哥。”
段织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最后面的马车上起身走了过来,见到这一主一仆站在这里,也没有多想,只是看了看天色,走过来道:“这已经快到晚上了,你说的那些人,当真会今天出手吗?”
晏铭微微回过头去,段织织脸色已经有些淡淡的苍白,她确实是害怕的,但是眉眼之间却又十分倔强地流露出坚毅的神色来,好像容不得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今日她一定要跟出来,晏铭便有些隐隐的不舒服,毕竟今日的局面九死一生,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活着回去。
但段织织的身份又确实尤为重要。
至少现在,她是自己和段从锦的枢纽之一,再加上她和王守余有旧,这次本就是假借外出游玩赏景的名义出门,带上她好像又十分合乎情理。
见晏铭没有回话,段织织继续道:“给定武候的信,我模仿父亲的笔迹,已经送出去了。”
“嗯。”
晏铭淡淡回了一句,道:“织织,这个关头你这样做很好。不过你要知道,通敌卖国是全家当诛的死罪。”
“我知道。”段织织半低下头,话语间已经微微带了些紧张的语气。
“回去看好你的父亲,不要让他做糊涂事。”
晏铭这几句话,说得格外平淡,却又句句让人惊心。
段织织忙点头道:“铭二哥放心,我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十分急切的打马声,顺着傍晚冷冽的空气急急奔来。刀刃出窍,一时间,情势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执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嗖嗖——
还没等几人靠近,只见几道犀利的冷箭凶狠袭来,箭头带着暗青色的光芒,擦风而过,直直射向人群最中央的晏铭和段织织。
“公子小心!”
冯九低喝一声,挥刀便要拦开,谁知还没等他动手,他便听到两个锵然的兵器碰撞之声,而后只见黑暗之中两刀寒芒闪过,刚刚的两支长箭瞬间便被弹飞了出去。
是谁?
冯九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里的两个人,谁知道还没等他问出一句话来,便又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冷箭再次袭来。
“我呸!使阴招,要不要脸啊?”
一个带着痞气的声音顺着黑漆漆的夜空传来,冯九一听彻底明白了,能在这种情况下依旧骂人骂的如此干脆利落的,不是莫小笙又是谁?
不过这位莫老板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她折返回来做什么?
当然,这种情况下,冯九已经来不及顾虑这些了,在他身边,一个是手无寸铁的晏主子,一个是柔柔弱弱的段织织,还有一个是早已吓得抖如筛糠的王守余王大人。
纵使身边已经有重重护卫协助,冯九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应付。
刀光剑影之下,远处的两个人渐渐杀进重围,距离几个人近了,透过火把的光亮,莫小笙和楚应都是一身浴血,杀气腾腾地护在了他们面前。
密密麻麻们如蝗虫般的杀手涌进来,将峡谷两端死死堵住。这些杀手都是一身轻甲,里面则身着黑衣,手执的弯刀齐刷刷地亮出来,看起来割起人头来一定分外省力。
“晏铭,我说,你要不要招惹这些人啊。”
莫小笙站在里面,看着源源不断的人群,又埋怨道:“还专挑这种被堵死没地方跑的破地方。”
晏铭看着莫小笙良久,而后又移开视线,对着杀手中淡淡地说道:“司马大人,久违了。”
“哈哈哈哈哈。”
一阵带有几分狂妄的笑声突然从人群中传来,而后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络腮卷胡的中年男人慢慢走了出来:“晏公子果然好本事,什么都逃不过晏公子的眼睛。”
莫小笙此刻却没心情听这群人在这装×,整个脑子里反应出来的都是:司马大人,司马大人是……
莫非就是京都那个只手遮天的皇亲贵胄——司马列?
虽说莫小笙对京都的权势争斗早有耳闻,但是当真亲眼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司马大人,还是第一次。一时间,她的心里奔涌出了一种乡巴佬才会有的念头:真的不愧是京都来的人,光这举手投足的气质,就是东阳这些人比不了的。
下一刻,她觉得晏铭真的是太有面子了,竟然能让这么大一个官不远千里,亲自来东阳刺杀他。
“晏铭果然有些薄面,竟然能让司马大人亲自前来。”
晏铭继续推拿式地客套,全程之冷静淡定,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下一刻就可能被乱箭射穿翘辫子这个事实。
司马列眉目一横,语气间已经带了凶狠之意:“晏公子,你我本身是走不到这一步的,谁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如今还要与我争夺这乌道峡的矿脉,那就不要怪罪司马某不客气了。”
晏铭轻笑,声音平静淡然,仿佛丝毫不被这恶劣的环境所扰:“司马大人,这矿脉作何用处,你我心知肚明。这件事本应上报朝廷,听凭圣上决断,而你如今竟想要据为己有,莫非想要谋反吗?”
晏铭将“谋反”这两字压得极重,说得站在前面的莫小笙心里一惊。
现在后悔还来及吗……
她本来以为,就是单纯的晏铭让人看重了财……嗯或许也可能是看重了色,顶多是被人觊觎主事这个职位,总之是因为一点儿私事遭人暗杀的。
可可可现在看来……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这怎么还跟谋反挂上钩了?这和皇帝又有什么关系?还有,自己为什么要脑残呼呼地搅进来啊?
晏铭大概是看到了莫小笙此刻的颓败模样,轻轻一笑,而后低声道:“现在反悔晚了点儿。”
莫小笙瞪他:“你怎么不早给我点提示啊喂?”
晏铭安之若素:“我不是已经请楚老板将你接回去了吗,谁料到你又自己回来了。”
莫小笙面如死灰道:“晏铭我再多管闲事我就不姓莫。”
正当莫小笙和晏铭无聊地争辩这件事掺和进来究竟是谁的锅这个问题的时候,一道雪亮的刀锋突然出现了莫小笙的身后,直直向莫小笙的后背劈来。
晏铭双目一瞠,随即两步便要冲上来,大声提醒道:“小笙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莫小笙听完这句话,几乎已经感觉到刀锋过来的森然寒意,心里默念一声:喔吼,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