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冰封的沉积冰块,抚过冰山下树木的年轮,便知晓自己沉睡了很久了,正好一千年。岁月并未在自己身上留下苍老的痕迹,大约是冰封的缘故。
记得年少时,弦月之巅来了一个天界的白胡子老头,他显得威严庄重,云雾在他身周缭绕。
他是背着母亲找到阿觉和我的,他说只要我们跟他走,我们有可能成为至高无上的神,无疑这是一个诱人的条件。理智告诉阿觉和我,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上了天便要与母亲诀别,这对我们来说很难。
所以最后我们拒绝了他。
那一次后白胡子老头再也未来过。
之后阿觉把这件事讲给了母亲,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你们做的很对。”
弦月之巅与人界不同,没有四季之分,时常的烈日灼烧,也时常的冰天雪地。
她常常抱着我和姐姐在弦月之巅看月亮,一看便是一整夜。
弦月之巅的月亮就好像凑在你眼前的一个大圆饼子,感觉触手可及,可伸出手去摸时什么也够不着。猴子水中捞月够不着,我们隔空捞月自然也是失败的。
母亲总是在我们睡着的时候一个人看着漆黑的天和漫天星光,眼里映照出来的只是一片漆黑,这是我睡不着时瞥见的母亲奇怪的习惯。她曾在我耳边轻轻低喃过:“你长的越来越像你父亲了。”这个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愉快的提起过的字眼,在静悄悄的深夜里轻轻的回响起在我的耳边,母亲是想起父亲是谁了对不对?
……
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在冰山上沉睡千年,陡然醒来,面对过去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全然没有记忆,让我有一种想要追溯过去的冲动。
不知为何会沉睡,也不知为何会突然醒来,也许正应了我的名字——凰醒。冰凰觉醒,是必然要发生的,难道那时母亲预料到了才起的名字?
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无声的推动着我的人生轨迹。沉睡和苏醒对我来说都曾是未知的。
我活着,阿觉耶一定活着。凤觉是她的名字,按照人界书本的解释,凤觉和凰醒同义。
找她,是脑海里突然蹦出的字眼。
去哪里找?人间。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她的身影消失在弦月之巅的羊肠小道上,也消失在她的“我要去人界闯荡”的豪言壮志中。
和母亲阿觉去人界是在母亲庇护下,后来,母亲不见了,阿觉便萌生了独自去人界的想法。
……
日头升起的某天,弦月之巅来了一个不认识的漂亮女人,冷色面容,唇红齿白,皓衣似雪,脚下踩着云朵,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母亲和我们。从实力和气势上来说,我们不占任何平起平坐的优势。
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望着母亲,母亲似乎从望着她的冷眸中体会出了什么,深情回望了阿觉和我,轻柔的抚摸了几下我们的头顶:“你们长大了,要好好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那个女人踏着云走了,至此,眼前再没出现过母亲的身影。
寻找,是当时阿觉和我的想法,可是望望高耸入云一望无际的天,看看广阔无边深不可测的地,第一次明白怯懦不是不敢,是对未知的迷茫。云烟深处,不一定藏着母亲。
阿觉走后,只有我一个人望月看星星,不过看得时间不长久,有时撇过一眼,有时会发一小会儿呆,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心里空落落的。
……
快速的穿过人海,快到并没有人类发现我。我是鸟,会飞,但我不想。
阳光普照着大地,在某个角落,我停下来了。日夜兼程也是需要休息的。
阳光不顾树枝的遮挡在地面上印出自己的痕迹,微弱的灰尘飘荡在空中,散发着枯燥的气息。
我看见了这一幕——几个不大的孩子围着一个衣服破烂的小女孩,嘴里不停的骂着什么,很多只小手指着她,唾沫星子无所顾忌的在空中喷洒,她害怕的蜷缩在墙角。
她是弱小的,是无助的,我却无故没有出手的习惯。
熟悉的香甜气息,与阿觉如出一辙,但也不同,混杂了泥土的味道。
我驻足了抬头望去,我看见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那双眼睛本可以顾盼生辉,巧笑嫣然,此时却如此的脆弱,仿佛两颗圆葡萄,一捏就破。这双眼睛我并不熟悉,熟悉的是她小腿上伤口渗出的血的味道,难道这是她的孩子?
她的眼睛与阿觉并不像,不过她们的眸子在阳光下都格外耀眼罢了。她的脸和阿觉就更不像了,她是个十足的人类。但我不自觉的迈出步子,奔着那股熟悉感。走了过去。
”你个傻子,真没用!”
”你是个废物,真讨厌!”
”我们一起扔她小石子。”一声声不堪入耳。
更甚至他们抬手向她身上挥去。这些小孩子对这个小女孩的行为真是恶劣。
”你们在干什么!”不自觉的喊出声来,不带感情的话语惊扰到了那群小孩儿,他们猛地听到背后响起声音,吓坏了,都纷纷的跑开了。
我走至她面前,蹲下身来,她瑟瑟的躲在墙角抱着双膝,头埋的很深,却唯独露出一双明亮呆滞的眼睛。
”没事吧?”怕吓着她,小声说。
她觉得没什么人了,才抬起头来,乱如牛毛的发丝肆意的飘荡着,那张小脸脏兮兮的,已辨不出原来的肤色,除了那双眼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我的姐姐,这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她的眼神空洞,少了一魄。正常的人类有三魂七魄,显然她不正常。
这个人类是可怜的,但这个世界上不缺可怜人。生死有命,福祸在天。
我走了,不再看那双眼睛,也会逐渐忘了她。
看着衣袖在风中簌簌的飞舞,如飘逸的蝶,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时间仿佛不转的钟,静止在这一刻,我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该回弦月之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