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这是你的命！”

“既来之，则安之。”

水千沫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侧卧，一只手放在身侧，一只手伸平，宫女有宫女的规矩，睡觉也不例外，这是教养嬷嬷说的。她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仔细的听了听，身边只有高高低低的呼吸声，她偷偷睁开了眼睛，刚侧头动了一下，手臂上就被竹篾打了一下。细细的竹篾很是柔韧，这一下打得着实不轻，“啊！”猝不及防的挨了打，千沫忍不住叫出了声，她捂着手臂，那里火辣辣的疼。

“水千沫。”一个苍老且冷冰冰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水千沫顾不得什么，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跪到了床边，她的身边站着教养林嬷嬷，这林嬷嬷看上去并不老，只三十几岁的模样，可是声音却如一个七旬老妪一般，着实奇怪。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水千沫，不遵守安寝规矩，去院子里罚跪两个时辰。”

“嬷嬷，请问千沫违反了那一条规矩？”，水千沫咬着下唇，忍着痛问道。

“呵！”冷冷的讥笑声响起，“水千沫顶撞本嬷嬷，加罚两个时辰。”

“嬷嬷，千沫并非顶撞嬷嬷，只是千沫确实不知到底违反了哪项规矩，千沫以后要在宫中服侍主子，今日惹得嬷嬷不悦，他日就可能惹得主子不悦，千沫也只是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以后好服侍主子。”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林嬷嬷顿了顿道，“宫女安寝，子时以后，要不言不语，身体不动，闭目安枕，卧姿美好。可是你呢？侧头睁眼，违反了规矩。进了宫就得遵守宫里的规矩，你自去领罚吧！”

水千沫心知这是嬷嬷有意为难，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忍又如何？她缓缓的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屋子里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好像躺在那里的其他三个人是木胎泥塑一般，这，便是宫里了。水千沫淡淡的叹了口气，跪了下去。

待四个时辰过去，天已经大亮了，同寝室的三个小宫女已经吃完了早饭，同其他沁心轩里的小宫女一道，开始跟着林嬷嬷学规矩了。千沫年纪尚幼加上一夜未睡，早已是疲惫不堪，膝盖跪在青石板上，好像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刻在了骨头上，两条腿又疼又麻，眼前一片一片的发白。

“时间到了，过来学规矩。”林嬷嬷冷冰冰的说。

千沫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站起来的时候仿佛有万根钢针扎在上面，扎得她连腿都抬不起来。紧紧的咬了咬牙，她对自己说，千沫要忍住啊，这才是个开始，你还要在这宫里呆很久很久呢！

慢慢的走到小宫女队列的最后，小宫女们正在练站姿，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只小茶杯，如果茶杯落地，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千沫稳稳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眼前发黑，全身发软，那只茶杯还是稳稳的顶在头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林嬷嬷说，“休息吧！”

待林嬷嬷拖着步子走到院外喝茶休息，三十几个小宫女一下子放松下来，院子里响起来女儿家娇滴滴的声音。

“累死了！”一个瘦瘦脸细长眼睛的小宫女娇滴滴的说道。

“可不是！怎么还不到午歇吃饭的时间呢！”脸颊肉肉的小宫女嘀咕着

“吃啊，吃啊！你就知道吃！”个子高挑妩媚的小宫女颇有点鄙夷的说道。

“可是，宫里的食物真的很好吃啊！我在家从来没吃到过！”肉肉脸的小姑娘眼睛都在放光了。

千沫找到院子靠边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没吃早饭，这会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水千沫，你怎么了？是不是饿的没力气了？”千沫睁开眼睛，看到刚才说话的三个小宫女站在她的面前，连那个有些高傲的瘦高挑女孩也有些关切的看着她。

“我这里留了一些馒头，给你吃吧！”肉肉脸的女孩咽着口水，将握在拳头里的馒头轻轻放到了千沫的手心里。

“谢谢你，宝儿。”肉肉脸的小宫女笑了，“大家都住在一起，应该互相照顾的，千沫，你不是也给我留过好吃的么！”

“明明没有那个本事，还要招惹嬷嬷，水千沫，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瘦高挑小宫女瞥了一眼千沫，撩开她的袖子，查看她手臂上的伤痕，道“嬷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看看你，再看看别人，嬷嬷是肯定要拿你做垡子的。”，水千沫故意苦着脸，却在心里笑了笑，顾南枝一向如此，关心的话从不会好好的说。

“快点吃，嬷嬷要回来了！”细长眼睛的何婵婵看着门口，娇滴滴的说道。

这三个人是与水千沫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小宫女，大家虽然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聚到一起，各有各的脾气，但是年轻的小人们在一起，总是快乐的多，烦恼的少。虽然宫里规矩大如山，虽然大家都怕嬷嬷，却还是会偷偷的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在这宫里，虽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是却有这三个好朋友，同吃同住，比什么都美好呢！千沫微笑着，抬头一看，花儿红，叶儿媚，此时，阳光正好。

大约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林嬷嬷回来了，小宫女们早就排好队安安静静的站成了队列。

“别以为我不在，你们就可以偷懒，现在．．．．．．”林嬷嬷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个嬷嬷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那个小太监，林嬷嬷万年不化的寒冰脸上居然溢满了笑容，“是福如公公啊！请问到这里什么指教？”

“不敢，不敢！”那福如公公虽然口里说的恭敬，面上却无一丝表情，道，“林嬷嬷，杂家是过来告诉你，训练小宫女的事情，您就放下，交给张嬷嬷吧！”

林嬷嬷似吃了一惊，她瞟了瞟福如公公身旁的张嬷嬷，道“此事尚未了结，为何要换人？”

福如公公不耐的皱了皱眉，道“林嬷嬷，您是宫里的老人了，规矩您比我清楚。要不，也不请您教这些个小宫女了。杂家话是传到了，林嬷嬷，您还是赶紧吧！”说完之后，似觉得不妥，他又眼瞧着院子大门用细若蚊语的声音彷如自言自语一般说：“人啊！怎么这么麻烦．．．．．．”这句话似是在说林嬷嬷，又似是另有所指。

林嬷嬷却立刻会意，道，“福如公公说的是，我即刻便回，这里有几句话要交代给张嬷嬷，您耐烦些，多等一会。”林嬷嬷靠近张嬷嬷，小声的说了起来。那张嬷嬷倒像是个好脾气的，大概是想着抢了林嬷嬷的活计，面上对林嬷嬷还是过得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水千沫多心，她看到那张嬷嬷的眼光似乎若有若无的向自己扫过几次。莫非是这林嬷嬷在向张嬷嬷说什么关于自己的事么？果然，两个人说完了话，那张嬷嬷抬头看向一众小宫女，“水千沫是哪一个？”

“嬷嬷，我就是水千沫。”水千沫缓缓走出队列，她心里发紧，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张嬷嬷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水千沫，淡淡的说，“水千沫，林嬷嬷要回去了，你现在去帮林嬷嬷收拾东西，送一送她吧！”

“是！”水千沫低垂着眼眸，看上去仍是那么安静，一点没有因为欺压自己的林嬷嬷要走了，就留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来。

张嬷嬷挥了挥手，水千沫默默的跟在林嬷嬷的身后走了。

一路上，林嬷嬷异常的安静，走的并不快，虽然看不到脸，千沫也能猜测到林嬷嬷是不高兴的，她应该是不想回到她原来的地方。穿过拥挤的宫道，避开来来往往的一队队太监和宫女，林嬷嬷终于来到了她暂时居住的地方。林嬷嬷住在一个很狭小的院子里，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些简单的衣服和用品，千沫帮着林嬷嬷收拾好了东西。

出了院子，才一回头，林嬷嬷一下子打掉了千沫手里的东西，“下作的小痞子，看老娘管不了你了，就这么偷懒糊弄人么？”千沫一愣，林嬷嬷已经冲过来，劈头盖脸的打到了她的手腕上，这一下，除了昨晚的鞭痕，千沫的手臂上又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旁边的窗户里立刻有人嗤嗤的笑出了声。千沫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知道林嬷嬷不会放过自己，可是被打的地方还是会痛啊！

千沫从地上捡起包袱，一句话也不说，她默默的跟在林嬷嬷的身后。越走地方越是偏僻，树木高大阴翳蔽日，人烟也越是稀少，到后来几乎连石板路也被茂盛的植被盖住了，水千沫的心跳有点快，心想这林嬷嬷到底要去哪里，怎么这地方这么僻静。莫不是．．．．．．水千沫都不敢向四处张望，生怕看到什么白骨，断手之类的东西。

正胡思乱想时，前面的林嬷嬷突然说话了，那声音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