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人人都知道会有人倒霉,却想不到居然是平时万千宠爱的穆贵妃。
圣心难测。
隔天,屠弋去仪元殿上学,看上去平静无比,伴读的温兰泽和白玉战都没有异色,水千沫却从他偶尔皱起的眉毛上,看出屠弋并不好过。每每与屠弋的目光对视,屠弋都会朝她笑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就连这样对视的时间都越来越少,屠弋经常告假,几日都不来上学。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来。
宫里有人传说,四殿下自暴自弃,每日都躲在自己宫内不肯见人。水千沫坐在茶水间里,看着窗外树叶被风吹落,谁说夏日就没有深秋的寂寥。
孝献帝虽然幽禁了穆贵妃出了一口气,但心内还是放不下那些糟心的事。皇宫里到处都有人偷偷的议论,有人说是妖物,有人说是邪祟,这些话像长了脚,传得到处都是。孝献帝也不可能不知道,一连没了四个孩儿,从来不信鬼神的他,也禁不住动摇起来。
李三元在皇宫里地位大大的提高了,如今伴驾时间最长的不是朝臣,不是嫔妃,而是这位新任的李国师。在他的一力主持下,孝献帝还是举行了迟到的压咒法事。
法事选在玄武门前举行,当天,宫人都去看了,水千沫也和顾南枝一起去看。李三元身穿精致的金色道袍,看上去格外的神清气爽,只看卖相,这人长得的确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他的袍袖一摆,在法坛上,数百名道士排成方阵,奏起法器,吹吹敲敲倒也仙音飘飘。
孝献帝也坐在一旁的看台里,看着道士们奏过法乐,又开始念诵着《台上洞玄灵宝救苦难经》,那声音很有节律,慢慢的让孝献帝沉闷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目光清明间,孝献帝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纤细的人影,只看到人,那人的声音便在人群中格外突显起来,一字一句,还是那么的清脆,娇柔,牵扯人心。
孝献帝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直看着那个身影。到法事结束时,李三元捧着拂尘来拜,道,“陛下,法事已毕,邪祟已除。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孝献帝淡然一笑,道“有劳天师了。”他的眼睛还看着那个身影,李三元偷偷去看,原来孝献帝看着的是一个女道姑,那道姑长得冰做的肌肤,水做的的腰身,眉目如画,一对泪眼似笑非笑,若凝视时无情化有情,双眼下各有一粒红色小痣,平添了几分的娇媚。
李三元笑了笑,道,“陛下,贫道还想厚着脸皮讨个旨,自贫道离开玉真观,贫道的侄女七弦便无人照料,贫道想请陛下许可,让她在我的三元宫暂住,一来学习道法,二来也可以为陛下祈福。”
孝献帝看着李三元,好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准了。”锦白公公心里惊叹,皇帝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这个李三元提到的七弦又怎会让皇帝如此开心?他脸上不敢露出惊异,反而上前扶着皇帝摆驾而去,众人都听出,孝献帝离开的脚步明显比之前轻快了很多。
水千沫当然不会知道皇帝的变化,她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皱着眉头生着气,不过生气的不止是她,若不是水千沫拉着,顾南枝就要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了。
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个小宫女一个小太监,小宫女低着头,像犯了错误一般,看着眼前的小太监,那小太监颇不耐烦道,“就是你非要来,早就说了没什么意思,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老道,还够不上我师父的一星半点,你就不听,白白耽误我的时间。”
小宫女低声下气道,“我也是怕你看书时间太长,眼睛难受......”
“行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小太监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又上一眼下一眼的看着小宫女道,“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你看看你的衣襟上怎么有油点?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邋遢?你看看你的鞋子,上面都脏了,怎么走路都不会注意,做什么事都这么粗枝大叶。。。。”
越数落,小宫女头低得越厉害。挑剔完小宫女,那小太监又道,“我让你读的书你读了么?”
小宫女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小心翼翼道,“前几天老是跑外送东西,很累,没有全看完......”话还未说完,小太监又打断了,道,“你总说是送东西,我看根本就是借机偷懒,要不怎么老是能看见你和那个叫什么金什么水的在凉亭里说说笑笑的。大把的时间浪费掉,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看,只是在找借口罢了!”他侧头看了一眼想要解释的小宫女,不耐烦道“算了,你说的我都不想听,回去吧!”
“我真的是在送东西,没骗你。好,重岩,你别生气,我会看的。”宝儿小声道,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两个人慢慢的走远了。
顾南枝白着脸对水千沫道,“气死我了,宝儿到底是怎么了,对这个重岩死心塌地,怎么都劝不回来!”
水千沫咬着红唇道,“宝儿这样真的不行,咱们再劝劝她吧!”她皱紧了眉头,不由自主握紧了衣襟。
水千沫默默走回国子寺,她既为宝儿操心又为即将发生之事担心,一路想着居然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夏日里,烈日炎炎,热的人都要透不过气来,水千沫坐在一个小凉亭里,看着湖边的荷叶田田。心情才略松弛,突地全身一紧,全身涌出说不出的感觉。回头看时,只一片芳草茵茵,并没什么特别的。
再次回头,还是没有什么,她想了想正要离开,突然一只手拍在她的肩头,水千沫顿时觉得心头一跳,差点摔在地上,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大笑,道,“水千沫,你胆子真小!象老鼠!”水千沫叹了一口气,这种开场白,只可能是梁矶。
梁矶笑嘻嘻的看着水千沫道,“没吓坏吧!”
水千沫很努力的忍下一个白眼,道,“还好!只希望晚上,梁公子的胆子比我大一些。”
梁矶脸上不红不白,道“没问题,看我的。”他又看了看水千沫道,“走吧!”
水千沫奇道,“嗯?去哪?”
梁矶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道,“已过了午膳时间,我在那边备了些茶水和小点,你不渴么?”
水千沫一听茶水,顿时觉得喉咙都要着火了,道,“正好!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两人走到一处亭子,石头桌子上果然放了茶水和小点,梁矶为水千沫和自己倒了茶,并将那些小点盘子向水千沫推了推,水千沫也是有些饿了,将那些小点吃了大半,梁矶只笑眯眯的看着,并不说话。待水千沫缓过一口气,梁矶才面色一正,与水千沫细细的商议起来。
刚说了几句话,梁矶突然两手一合,变了脸色,道,“千沫,我想起了一件急事,得赶紧处理一下。”
水千沫一听,立刻道,“梁公子可需要奴婢帮忙?”
梁矶的脸色发白,眼神却有些古怪,连着摆手道,“不用,不用!”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什么事呢?水千沫一呆,神色凝重的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