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致的小房间，桌椅家具俱全，琉璃花盏里插着时新的花卉，屋子里的陈设亦是十分讲究。纱帐是去年宫中的时新货，屋角摆着一个小小的鎏金陶瓷香炉，袅袅的蒸腾着香气，细细分辨，这香亦是前阵子颇为流行的“灰油绿鸟”。

自己的面前放着一盏热茶，水千沫却没有去喝，她心神不宁，频频的向门外看去。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人来，水千沫不安的扭着手，眼中的忧虑之色越发深重起来。

突然。

门被推开了，门外快步的走进来一个宫装女子，她骨架纤细，小巧玲珑，一张尖尖的小脸上长着细细的眉；狭长的眼睛，虽不是绝色却也眉目清秀。

“怎么样？”水千沫一见到她便抢上前几步焦急的询问。

“定了。”何婵婵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呼吸都不太稳当，“我虽被调去太极殿，还好跟着一位相熟的姑姑，只需要打理外殿的木器就好。”

水千沫闻言，长长的吁了口气，道，“还好！”

何婵婵自己走到桌边，拿起拿茶杯一饮而尽，道，“渴死了，吓得我啊，几天都没吃好、睡好。”她看着坐在一旁的水千沫道，“如今虽然安排你顶我的差，还住在我这屋子里，我却总觉得古怪！明日我就要搬到太极殿去了，你自己还是要小心啊！”

水千沫点头，心里也是颇为疑惑。

几日前，她是被御前的人从翩若轩带走的，那位带走她的老太监叫任练达，这位任公公负责管理御前宫女太监，据他说，御书房中的一位宫女升了女官，要调配到其他地方去，这空下来的职位是圣上钦点让水千沫顶上来的。

御前的职务每年大体都是由内廷统管，针对不同的职务调节、增派人手，并拟出来名单，然后交由主事的妃嫔过了目后才安置的。可是这一次，却是皇帝钦点的一个小小差事，还只点了她一个人。而且她还刚刚被皇帝罚进监牢，陛下对她其实并无好的印象才对。这次的调职怎么想都很蹊跷。

皇帝圣心难测，以后自己要天天面对天颜，岂不是比以前更加步步惊心！

何婵婵虽也担心，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千沫，其实御书房还是不错的，咱们不要多想，只要守着规矩就没事。而且平日里几乎见不到妃嫔，都是一些大人，那些大人虽是男子，却不会与我等计较，这差事总比那些司寝，司舆之类的差事好些．．．．．．”说到后面何婵婵自己的脸色都白了起来。

水千沫亦是浑身一颤，她自然知道婵婵为何这样说，当几日前婵婵告诉她时，也见过一些人命的她听了都觉得惊悚。

御前的这件惊悚事，是从几个月前，十一月初一的女官选拔试开始的。那时水千沫已经进了内廷监，正受着八字眉的磋磨。

之前的事，水千沫在现场大都知道，后来，南贵嫔如愿用含麝香的“香试”逼走了洳妃，随后便一点没有留情，将洳妃安插进考试准备送到皇帝身边的“自己人”，全部淘汰一个不留。也不是南贵嫔愚蠢，她是反复思量过的，若是等皇帝看上了洳妃安插的人，封了妃嫔，自己便不好下手了，到时候那些人同洳妃一起起了势，自己就只能看着她的脸色过活了。

其实在考试的现场，洳妃便知道南贵嫔打算这么做了，她之所以肯轻易离开，只是因为当时她便发了狠心，定了一个计策。

之后的几天里，洳妃打着安胎的旗号，再不对那考试多说一句话，任由南贵嫔自己折腾。南贵嫔虽然心里疑惑，却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待辛苦几日，将所有自己的人一一安插到合适的岗位后（皇帝的寝宫），拟好的名单便放到了皇帝的面前，共计二十五人。

皇帝怎能不知宫里的弯弯绕绕，他只打眼一看都是身材窈窕，明眸皓齿的美女便开开心心的点了头。

依南贵嫔的好算计，洳妃怀着身孕，对自己的肚子爱惜的要命，自然不会让皇帝“碰”她，趁着皇帝夜晚寂寞，欲火难捱时，自己安插的人便可以趁虚而入，若是能一举怀孕，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南贵嫔的算计打了水漂，这批女官新鲜“上岗”还不到三日，洳妃便笑意盈盈的去了太极殿，向皇帝谏言，说自己得了个秘法，可以制作出数枚养生丹。办法便是从陛下身边之人，选出三七二十一人，每日割破肌肤流出一小盏的鲜血，然后交由洳妃亲自炼制。

这采血之人最好是未被采撷的少女，若是容貌姣好、有品级者药效更佳，连续采血百日，心诚则灵。

孝献帝绰号“屠人王”，他对这些方术本就深信不疑，又出身行伍，生性狠戾，视人命如无物，这取血在他眼中是最不起眼的小事，便一口应了。还口口声声的赞赏洳妃情深义厚，不畏辛苦的为皇帝操劳。

这下可苦了那些新当值的女官，洳妃在二十五人中寻出最美貌的二十一人（包括南贵嫔安插之人）命她们迁居偏殿。每日当着洳妃之面，从自己的胳膊上划开一条伤痕，挤出鲜血。第二日旧伤还没长合，新伤又来了，且每日这样的取血，一众女官各个面色惨白，走路都摇摇晃晃。

那时，孝献帝已开始服食了一些洳妃炼制的“丹药”，人血加上一些生血的药材，让孝献帝服下后，果然面色红润，精神大胜，连连夸赞洳妃手段了得。水千沫听到这里不由得叹息，其实不用人血，猪血羊血怕是也有这样的功效吧！可惜，皇帝被一术障目，根本不会去分辨了。

便是洳妃刻意让这些女官好好进补，不到一个月，女官的身体还是熬不住了，不到二个月，已有人受不住死了，到百日时，这批女官只活了五六人而已。

洳妃将这件事报与皇帝，并声称这些女官之所以会死，是对陛下忠心不够所致。被洳妃这一番挑唆，孝献帝大怒之下，还责怪了南贵嫔，说她办事不利，选出来的女官毫无用处。南贵嫔被皇帝斥骂的不敢说话。洳妃得意洋洋，算是一举报仇成功。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女官，虽然仍是肤白貌美，远观没有异常，只是，若是让她们掀开衣衫，两只胳膊直到肩头上伤痕累累，狰狞可怖，会让最急的色鬼也没了胃口。

这件事，洳妃压根没想过掩饰。被取血的女官每日惨叫、嚎哭，在御前的人哪个没有听过，于是没多久，这件事便传了出来，合宫皆知。除了南贵嫔悻悻的说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外，也深深的震撼了所有意图爬龙床求上位的野心之女。

到现在，这件事过去还没有几天，御前的人自然还心有余悸，深怕被调到皇帝的寝宫服侍，也深怕被洳妃惦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