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厉友名带着几个太监作威作福的走了进来,指着水千沫道,“人在这里,带走吧!”几个太监一拥而上,将水千沫捆得结实带了出去。
一路上,水千沫都默默无语,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直到远远看见金碧辉煌的太极殿。
这几个太监将人交给了几个年老的嬷嬷,这些嬷嬷一个个膀大腰圆,穿着内廷刑堂的服饰。她们给水千沫松了绑,仔细告诫一番,便带着她直奔大殿。
跟着自己的影子走进大殿。
水千沫规矩的跪在大殿正中时,头上传来孝献帝的声音,“来者何人?抬起头来!”
“奴婢水千沫,拜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整个大殿里坐满了人,南贵嫔、狄妃、喜妃、梁淑仪、康嫔、怡嫔、史容华、葛美人等各宫妃嫔全都到齐了。最上面的龙椅坐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他的病还未痊愈,门窗都关闭着,殿里很闷热。香炉点着熏香,丝丝袅袅的烟气,更添了些许烦闷,众嫔妃都热得香汗淋淋,拿出团扇轻轻扇着风。
在皇帝稍靠下的位置放着一把金丝缠绕的凤椅,上面铺着柔软的椅垫,端坐着一个身板硬朗的老妇人,这老妇人面目慈祥,身穿一件花色朴素的石青色锦服,乌发中只简单缀着一对翡翠黄金凤钗。显然,这便是刚刚回宫的太后了。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太后亦仔细的打量着水千沫,“你是水千沫?可是水家的女儿?”
“是!奴婢正是水千沫。”水千沫轻咬红唇。
皇帝没有说话,整个太极殿亦是鸦雀无声,不多时,从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几个嬷嬷架着二个人带到了大殿,与水千沫一同跪在地上。
左边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飘来,千沫用余光一瞥,却吓了一跳,跪在身边的人满头的长发湿漉漉的直拖到地,纠结成一团,上面还有数不清的小虫子在游走。这人虽然穿着崭新的囚服,却可以看到露出来的手脚、脖子都是青白褶皱的,皮肤的褶皱之间如蛛网般密布着红色的糜烂面。
这人跪在地上,只是有气无力的道,“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水千沫顿时了然,这人是洳妃。她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只不过三四日,洳妃便已成了这副摸样,若是时间再长些,她就熬不住了。
跪在千沫另一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宝儿,她已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几乎连话也不会说了,只是频频的看向千沫,好像在问怎么办?
千沫叹息,却知道这场劫宝儿不可避免。
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似是看了一眼洳妃,他的面上无动于衷,彷如庙宇里的神佛。
太后的眼睛眯得狭长,对着下面人轻声道,“水千沫!哀家已查明,你因金莲宫失窃案,被洳妃罚入内廷监,不思悔改也就罢了,居然为了报私仇,唆使史银英和郑宝儿谋害皇妃和皇子。导致洳妃产下那样的孩儿,你个贱婢该当何罪?”跪在水千沫身旁的两人都向她看去,宝儿是惊恐万分,而洳妃则是满满的怨恨。
皇帝看向水千沫的眼神却存着疑惑,“太后怎知这三人是一伙的?那个叫银英的怎会为了水千沫不顾自己的性命?”
太后冷冷道,“陛下,哀家昨夜也去调查了一番。这个叫银英的身染重疾,已是没有几天的活头了。有一个以前在华萃宫当差,名叫小杏的宫女曾多次瞧见,这三人关系极好,经常混在一起。郑宝儿替银英当差跑外送东西。银英发了病,自知不治,也是将后事托给这两人处置的。哀家已命人从郑宝儿处找到了银英的家私,里面还裹带着一封留给银英老娘的信。”
太后又道,“那日银英冲撞洳妃,曾提前约见水千沫和郑宝儿,她二人躲在一处台榭上,眼看着洳妃从步辇上摔下来后才偷偷溜走,此举被当时的一个太监看到了,他现在就在门外,陛下随时都可以询问!”
宝儿已听得呆住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真的没想到,这些在她看来毫不起眼的事情竟会成为与罪犯串通的证据。
水千沫却是暗叹,这银英真是好算计,她这样小心的提防,还是没防住。眼下看来,就算是她没有向皇帝坦白,也会被牵连进来,根本无法独善其身。真不知自己和宝儿到底得罪了她什么,连死了都要将她俩一起拖下黄泉。
皇帝顿时沉下脸来,道,“这三个贱婢真是该死!水千沫你还不认罪么?”怪不得水千沫这贱婢要对自己坦白,原来是怕祸事连累到她自己,便想事先混淆视听,蒙混过关。
宝儿已忍不住开始啼哭,连声道,“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冤枉!”
洳妃的脸上露出一点期待,道,“陛下,妾是被这三个贱婢谋害,才会生下那样的孩子,妾冤枉啊!”
谁知,南贵嫔却看向洳妃冷冷一笑,慢条斯理道,“母后,洳妃就算是被人谋害早产的,那胎儿也已经九个月了,大皇子也是九个月早产的,怎么没有成了那个模样!说到底,还是洳妃自身的问题,从她入了宫,坊间便有人说她‘妖’,这个妖妃平时狠戾嚣张,御下严苛,还用女官的鲜血炼丹,这样的行为,自然损了阴德,上天不佑,才会产下那样的妖儿,败坏了皇室血统!”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就是在打太后的脸,可是南飞飞是自己的亲侄女,太后很包容的。而且这话传达出的意思太后也明白,南贵嫔这是恨毒了洳妃,要她的命啊!
“皇帝,贵嫔言之有理!洳妃妖行惑众,自食恶果,理当革掉洳妃的封号,赐她三尺白绫。水千沫和郑宝儿这两个贱婢居心叵测也应一道处死!”太后本就想简单完事,不大动干戈。
皇帝面上带了一点犹疑,却没有阻止太后的意思,几个刑堂嬷嬷走过来,就要拖人。
洳妃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全身僵冷,一动不能动。宝儿已是满面的惨然,认命的抽泣着,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人就要被拖出去了。
一个声音却清晰无比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太后娘娘,这皇宫里从来便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所有娘娘们发生的滑胎之事,包括洳妃产下那样的孩儿都是有人刻意为之!望陛下和太后重新审理所有的案子,莫要让背后之人逃脱惩罚!”
说话的是水千沫。
她小小一个人笔直的跪在地上,虽然面孔白的惊人,神色却是无比的坚决。
这一番话虽然声音不大,可是表露出的意思却是地动山摇,一下子将太极殿的平静打破了,所有的嫔妃或是惊讶或是惧怕或是伤心都在此刻一齐爆发出来,怯怯私语很快变成了议论纷纷。
“一个小小贱婢居然敢如此放肆!”
“果然有事么?妾就觉得不对!怎会在皇宫里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贱婢莫非知道什么?”
太后面色一变,一股杀气腾腾之意立刻浮现在脸上,“你说什么!你这贱婢悖言乱辞,真是胆大妄为!”
“太后娘娘赎罪!奴婢无意冲撞太后,只是宫中发生之事,就连奴婢这样一个小小草婢都会心存疑惑,惶惶不安!更何况朝堂和天下的泱泱之众。”
太后顿时浑身一僵,正要说话时,却被皇帝拦住了,他站起身道,“水千沫,你与银英一党,难道还有什么隐情?”皇帝的眼睛暴射出精光,气势缓缓蒸腾。
水千沫一拜道,“陛下,太后,奴婢和郑宝儿不是银英一党。我们和银英只是朋友,却被她背地里谋算,陷害。奴婢发觉她行事鬼祟,才暗中查探了一些,却不想查探出的消息惊人,奴婢不敢隐瞒,才斗胆上禀天听。”
“你这么说空口无凭啊!只要是人都会靠着谎言保全自己的!”南贵嫔冷笑道。
水千沫抬眼看着南贵嫔,十分的泰然,万分的庄重道,“奴婢不能证明自己,只能将所知晓的一切禀告皇帝和太后,真相还是谎言全凭上意,奴婢一颗心,一条命在这里。”
太后皱着眉看了一眼水千沫,又看向皇帝,只见皇帝面上一扫之前的郁色,眼角都有了笑意。
“好!朕就依你所言,重审所有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