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韬晦居。
说不出是对往昔的怀念还是怅然,千沫枕着繁多的思绪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身边似有人语。可是,今日的梦出奇的缠绵,怎样都无法醒来,好容易挣扎着睁开了眼,眼前的一切却好似还在梦中。
帐子还是那顶雪花帐,屋子还是那间素净的屋子。
可是,她的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双手双脚被绑着,自己的腰带被打成吊颈绳的样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自己的屋子里响起,这个声音不远不近,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可是这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危险,水千沫危矣。
三皇子屠烩,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总是清冷的。
“水千沫,你想过自己会怎样死么?”屠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清冷不见了,浓稠的恨意不再掩饰。
水千沫勉强抬起头,自己的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的星光和树影。一点烛光如豆,勉强照亮了全室。三皇子屠烩身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服,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与他一样穿着的人。水千沫知道,那必然是屠烩自己的影卫。
清冷少年的面色如雪,目光如霜。
“本宫的母妃温柔贤德,一向洁身自好。本宫相信,她根本做不出那样恶毒的事情!你这个贱婢,为了自己的狗命,胡言乱语,害得本宫的母妃背负着那样不堪的罪名惨死!”屠烩的声音颤抖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渗出淡淡的血色。
自狄妃死后,狄戎的贵族全部被诛灭。孝献帝未牵连屠烩,可是对他却也不再如往日亲近,屠弋和屠潇都在外领兵,只有他一人被留在仪元殿上学,暗淡的背景加上皇帝对这几位儿子的区别对待,外人一目了然,三皇子屠烩失了帝心。
水千沫明白屠烩的恨与不甘心,她叹息的着看着屠烩,却说不出话来。屠烩眼中的红色更浓,“你,准备好受死了么?”
水千沫心急了,看着屠烩拼命的摇头。看着她拼命讨饶的样子,三殿下终于展开一点笑颜道,“把她吊起来吧!”
身边的两个影卫,抱起水千沫,将她的脖子上的腰带向房梁上悬挂,她吓得拼命的挣扎,不停的反抗。影卫道,“殿下,要不打晕她吧!”
屠烩的笑有一点狰狞,“本宫,不想她死的这样痛快。”
影卫一怔,在水千沫的脚下塞了一个凳子,另一人将腰带悬在梁上系好,水千沫脚踩着那只凳子,她的脸色愈发惨白,却始终没法说话。
屠烩高昂着头颅,微微颔首。
一个影卫得令,一脚踹倒了凳子,千沫瘦小的身子瞬间便悬空了,被晃晃荡荡的吊在了房梁上。
脖子剧痛,头昏脑胀,呼吸停滞,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泪水又一次的流下,是不是就这样死了,是不是一切就这样......
冷水泼到了水千沫的脸上,在那冰凉的刺激下,她似乎还能思考,可是她的身体却还是一动不能动,死了的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死了?
“殿下,这人还没醒过来,是不是刚刚吊的时间有点长,她没挺过来?”
“再泼些水试试!”屠烩冷冷道。
“是!”又是很多的凉水泼在脸上,水千沫全身一颤,喉咙疼得发紧,她却察觉出自己嘴里的东西被拿出来了。
“殿下,她没死!”一个影卫道。
“没死就好,若是只吊一下就死了,本宫怎么解恨!”
水千沫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两个影卫在重新给她套上吊颈绳,千沫拼命用最大的力气道,“我要是真的死了,狄娘娘的冤情就永远无法洗脱,白白的死了!”
她的声音嘶哑,仿佛囚牢里的困兽。活着虽不容易,可是人总还是要活着的。
两个影卫停了手,回头看向屠烩。
几息之后。
“你说,我母妃死的冤枉?”屠烩的声音有些迟疑,虽然他认为是水千沫引出的事情害了他的母妃,却也仔细打探过当时的情景,狄妃之死,所有的罪状都是太后当着众人一条一条列出,人证物证俱在,让人反驳不得。
“是!狄妃娘娘死的冤枉!”水千沫重复了一句。
屠烩轻轻一摆手,两个影卫忽然不见了。
“若你所言非实,本宫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千沫深深的吸着气,道,“奴婢虽然知道一些,却不知该不该告诉殿下。”
“什么?你敢戏耍本宫。”屠烩走近几步,恶狠狠的捏着水千沫的下巴。
水千沫惨然一笑,道,“奴婢怕现在告诉了殿下,殿下会害了自己的性命。”她也说不准屠烩知道详情后会不会翻脸杀了自己灭口。
屠烩顿时一愣,紧紧皱着眉头,他虽性子冷清,却也不是蠢人,想了一会,才闷声道“你说吧!本宫不会妄为。”
水千沫深深的吸一口气道,“奴婢有件东西让殿下看看。”
她慢慢站起身,发丝被水打湿了,一缕一缕的披在身上,也濡湿了身上的衣衫,忍着寒意,千沫随手用桌上的木簪子挽起了自己的头发,从墙角取出了一个用手帕包住的东西。
“请问殿下认得此物么?”水千沫脖子很疼,声音很是暗哑。
屠烩坐在桌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此时,他接过一看,手帕里包着的是另一块手帕,上面用淡蓝的丝线绣着朵朵的兰花,狄妃名惜兰,最爱兰花,很多她的东西上都绣着兰花。屠烩一眼认出,这是自己母妃之物。
“你怎么会有本宫母妃的东西?”屠烩疑惑又阴沉道。
“殿下请仔细看。”
屠烩将手帕展开一看,只见这块丝帕上用鲜红的血写着几个字,字迹很凌乱,有些写得还重叠了。
“这是娘娘在太极殿时,偷偷塞给奴婢的。奴婢猜测,这是狄妃娘娘用自己的鲜血写下的。”水千沫黯然,她想到了狄妃自戕时,手中染血的金钗。用那样决绝的方式自戕,狄妃未必不是在保护这方丝帕。
屠烩眼中通红,神色却是狠戾的,“本宫有一个疑问。”
水千沫心中一凛。
“你为何不将这手帕交给太后?”一个未起势的皇子与此时的太后相比,自然是太后能给予的好处更多。
水千沫直视屠烩的眼眸道,“娘娘以性命交托给奴婢,又在皇帝面前撇清了和奴婢的关系,保住了奴婢的性命。奴婢怎能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忘记做人的根本。况且,奴婢深知三殿下秉性正直,是谦谦君子,奴婢相信三殿下。”
看着那对澄明的眼睛,屠烩的手颤抖了一下,低垂着眼眸轻轻的将那手帕握在手心。好一会,他才仔细去看上面写的字:“烩封王,害我者,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