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水千沫的脖子肿了起来,连带着说话都不甚清楚,她只得写了一封信,请韬晦居的小宫女烈儿送到任练达公公那里请假。
任练达可不是广公公那样的好性子,可是毕竟水千沫才立了一份功劳,这几分面子还是要给的,不但准了她的假,还派了一个叫草心的小宫女去照顾。
闻阑嬷嬷听闻水千沫请病假,心里是有些担心的,正思量时,突然听见御书房里,孝献帝“砰”到一声摔了茶杯。
“这么大年纪了,还学小姑娘那般邀宠,她到底还知不知羞!”
一阵求饶之声,又是几声怒喝,孝献帝大声道,“滚!”
房门一开,江有成吓得屁滚尿流的退了出来,紧张得差点在台阶上绊倒。
御前的人都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蔑视,自太后回宫,南贵嫔的动作确实太明显了些。
等了一会。
锦白小心的跪在地上收拾摔碎的茶杯,孝献帝皱着眉头放下了清河道水灾的奏报,他拿起另一份奏折,只看了一眼就更加心烦,几个狄戎的遗族听闻了皇城之中发生的屠杀,居然在南边煽动起了小股的民乱。
“这个片励,真是可恨!”皇帝愤愤的扔下奏折,揉着额头。
“陛下,今日御花园里,荷花开的正好,您要不去散散心?”厉友名在旁小心道。
孝献帝抓起扔在桌上的珠串道,“也罢!去散散心吧!”
御花园。太液池。
“秀樾横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静年芳。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盘高走夜光。”
沿着湖边漫步,看着荷花在池中亭亭玉立,孝献帝的心情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走不多时,眼见前面一片垂柳,丝丝柳枝中坐着一人,身段婀娜,却看不清面貌,这人光着脚将池水轻轻撩起,点点水花犹如银光飞溅,衬得那肌肤如雨般白腻。
孝献帝顿时看得有些发呆,情不自禁走过去,道,“何人在此?”
“陛下,难道你忘了妾么?”
那声音幽婉动听,带着一丝哀怨,一对雪白柔荑分开细柳,两只多情目泪光点点的看了过来。
“七弦?”孝献帝又惊又喜,“怎么是你?”
洳列荣彷如神仙娘子,娇羞妩媚的跪下道,“陛下,妾思念您。”
等水千沫养好脖子,回到御书房当值时,洳列荣重获皇帝宠爱的事情已传遍了后宫,太后是第一个反对之人,她根本不顾洳列荣的脸面,对皇帝抛下一句话,“李七弦已无法受孕,不可添居高位。”洳列荣就是列荣,此生都难以恢复妃位。
眼见“敌人”受宠,南贵嫔被形势所迫,送了几个美人给皇帝。皇帝笑纳,略略分了一些心思在美人身上,只是最宠爱的还是李七弦。因着太后和南贵嫔的打压,洳列荣虽有皇帝宠爱,在宫里却十分艰难。美人心有戚戚焉,皇帝自然心痛不已,因为无法长陪左右,经常送些赏赐,还特意招来歌舞为美人解闷。当然,比起之前的盛宠可是差远了。
七月初四。
皇宫里好一阵的热闹,大皇子屠蔽回来了。
一队马骑带着皇室的旗号飞驰过帝都的大街,屠蔽白衣胜雪,彷如谪仙临世,他骑着马的身姿令一众女子桃羞杏让,驻足观望。
得到消息,二皇子屠潇,四皇子屠弋分别从城东和城西的兵营赶了回来,三皇子屠烩亦没有去国子寺,几个兄弟齐会在御书房,见到了自己久未见面的兄长。
御书房。
孝献帝很是开怀,他的下首坐着自己的四个儿子,每一个都是钟灵毓秀,不可多得的人物。
大皇子屠蔽这时已年满十七,在外的一年多里历练得他更加的稳重大方,仿佛玉石雕成的面容上眉目愈发深刻,只是眉目之间仍是温柔的,那股子亲和的气息并未改变。
已开始学习带兵的屠弋和屠潇穿着常服,脸上多了一些风霜,身上多了一股子英气。而还在上学的屠烩除了傲梅般的清冷外,多修了一份正直。这兄弟四人互相打量,不管心中如何想的,眉眼间却全是见面的惊喜。
门帘子一动。
水千沫和姜许子捧着茶杯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为在座的皇子敬茶。屠蔽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水千沫,明显愣怔了一下,却迅速的端起茶杯掩饰了过去。
屠烩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屠潇和屠弋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孝献帝手里把玩着珠串,对屠弋和屠潇的表现很满意,他笑了笑道,“蔽儿为安定公主送嫁,辅助青帝平稳大显与青国边境,攘除了青国内大隐的细作,为我大显与青国的交好立了大功。临回来时,还被朕调去清除了一股子闹事的杂兵。”
三位皇子还是首次知晓此事,对视一眼,道,“皇兄在外辛劳,弟却不能相帮!实在汗颜!”
“言重了,兄弟们陪伴父皇,替为兄尽孝,解了为兄的憾事!”
屠蔽言辞谦让,几位兄弟又是一番道贺,孝献帝看着眼前几个儿子兄友弟恭的样子,更是快慰,道,“正好过两日是七夕,也是洳列荣的生日,济王叔寻了个民间的玩法,遣府内女子放河灯,替七弦祈福,邀朕与宫里的妃嫔一同观看,几位皇儿一同去吧!朕再添些其他的耍子歌舞,就当一并为定王和蔽儿接风吧!”
皇帝邀约,怎能不给面子,几位皇子自然是要去的。
父子几人又说笑了一阵,孝献帝明显有些乏了,自上次大病一场,又被诸多美人缠身,皇帝的身体比起早年空了许多,太医虽绞尽脑汁去补,这些失去的又岂是药石能补回来的。
眼看皇帝的精力不济,昏昏欲睡的样子,几位皇子都识趣的告退了。千沫和姜许子打着帘子,请皇子们离开。
屠烩与屠潇结伴而去。屠弋像一团乌云,看也不看水千沫,大步走了出去。
屠蔽却不急着离去,站在两人面前,轻轻笑着道,“许久不见,想不到水恭使来了这里。”
水千沫微微愣怔,却恭敬道,“奴婢能服侍皇帝,是奴婢的福气。”
屠蔽点点头,道,“是啊!是福气。”他又上下看了一眼姜许子,道,“许久不见,姜女生才人又添了些风姿。”
姜许子脸上一红道,“谢殿下夸赞!殿下的风姿才是无人能及!”
屠蔽闻言笑了笑,离去了。
看着兄弟几人的背影,千沫微垂着眼眸,将心跳呼吸控制得平稳,对于她来说,帮助穆贵妃洗脱冤枉,是个了结。宝儿的事情顺利解决,是个了结。既然都已了结,那么她与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便结束了,完了。
谁知眼中还会发涩,她轻轻的眨了眨眼,将那酸涩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