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马关。客来安。
黑马骑士紧闭着双眼,脸色青白,额头上却是有热汗渗出,白玉空手搭在他的脉上,只觉得他的手指冰冷,脉搏细弱。
“他之前是怎么发病的?”白玉空抬头道,他的人看上去飘渺如仙,周身的气度惊人,一看便不是普通人,高访和他的妻子不由自主的认同了他的登堂入室。
高访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夫妻二人前日去亲戚家,嗯,回程遇到了老虎,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谁想恩人骑马路过,他义薄云天,出手打死了那老虎,救了我们夫妻。”
“可是在打虎中受了伤?”白玉空问道。
“这,并不是!”高访皱眉道,“说也奇怪,恩公打死老虎,没有受什么伤,反而是搬动那死老虎时,摔了一跤。晚上,我们夫妇请恩人吃饭,就看到他睡在床上一动不动,浑身发热,我请了大夫,用上了四物汤,可是病却不好。又拖了一日,眼见恩人动不了手臂,大夫换了小续命汤,到如今,却越发严重,时时的昏睡了。”
白玉空仔细的诊了诊脉,又想了想,道,“他连日骑马,内里有寒积体,又外感寒邪,发热发汗,用药虽然及时,却是用错了药,不如换用五积散。”
高访还有些犹疑,他的妻子一拽衣袖道,“这里的大夫都治不了,不如听这位公子的试一试。”
高访咬了咬牙道,“好!”他忽而脸上绯红道,“这药贵么?”
白玉空微微一笑道,“这药我们来买,再多买一些补身体的药材,就当是抵刚刚的饭钱吧!”水千沫闻言走到门外对符离细细的交代好药方,符离斜瞥一眼她,去买药了。
高访和他的妻子满脸的愧疚,一起向白玉空跪去,他笑得温暖如春,伸手一拦道,“不用如此!”
待符离将药买回,黑马骑士喝下汤药,脸色慢慢的回转,又喝过一次汤药后,他幽幽的醒了,道,“谁救了咱家的命?”
高访难掩喜悦,道,“是这位公子!”
那骑士就挣扎着想下床,被符离拦住了,白玉空轻笑道,“先生不用如此,我还要感激先生的提醒之恩呢!”
那骑士这才有些记忆,疲惫的靠在床上道,“果然是有缘份啊!我申朴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相信公子,将这一身托付给公子了!”
白玉空微微诧异,道,“先生放心,白玉会尽所能帮助先生的!”
申朴似松了一口气,沉沉的睡去了。
......
高访将白玉空迎到外面堂屋上座,符离抱着双臂站在白玉空的身边,一对眼眸却紧紧的盯着水千沫。
水千沫不理会他,只是缓步跟在高访的身边,这人从旁边的古董架子上翻来翻去,想寻出好茶,却只找到半罐茶叶沫子,立刻神色讪讪的,眉宇间都是羞怯。
水千沫脸上没有丝毫鄙视,伸手接过茶叶罐子,一边沏茶一边轻轻道,“先生莫要在意!奴婢听闻,姜太公困顿时卖过面,前朝秦将军落魄时卖过马。英雄都有落难时,更何况我们普通人了,况且,店主人家大业大,便是暂时周转不能,也只是一时之窘,未来会好的。”
高访黯然的看一眼水千沫道,“谢姑娘吉言,希望能好转吧!”便是这样的时候,店主人口风都这么严密,想来这件事有隐情。
水千沫轻轻笑道,“奴婢看先生仁厚,是有福之人。先生才想寻大夫为申朴先生救命,我家公子就出现了,这样机缘巧合,说不定我家公子是您的福星呢!”人在运势低时,特别容易相信这些转运改命之事,千沫故意向这个方向指引,就是想让店主人将所有事情毫不隐瞒的说出。
果然,高访的眼中露出光亮一闪,又变得犹疑,道,“非亲非故,你家公子肯帮我?”
我家公子“宅心仁厚,乐于助人”这种话只想想都会起鸡皮疙瘩,更不可能说出口的。水千沫在心里腹诽,脸上却诚挚道,“奴婢只知道若对了我家公子的眼法,他会倾力相助,便如刚刚救治申朴先生一般。”若是千沫说的太肯定了,高访一定会起疑,反而不如这样以退为进的好。
果然,那高访一听,眼中反而下了决定,他走到白玉空面前深施一礼道,“公子!”
白玉空抿了一口茶水道,“先生请讲。”他的语气暖如春风,将高访心中的忐忑安抚了不少,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高访有些惭愧道,“收取的那十五两银子的饭钱还只是开始,到离店时,住宿加上马匹的饲料这些钱,一夜就会收到五十两之多。店里一直入不敷出,只能采取收高价的做法。”
“你这样漫天要价,自然不会有人来住。可是,总会有住下才发现上当的,应该会有人报官,要治你的罪吧!”符离奇道。
“正是如此!客人们恼火了,就会去报官。官府派人抓了我和店里的伙计,每人都要挨几十板子。最后再关到监牢里。那些客人见打了板子又下了狱,还是要不回自己的钱,大多都不再耽误时间,急着上路了。板子打得多了,店里的伙计一个接一个的回了家,再不肯留下来,到如今只剩下一个实心眼的郭子还陪着我们。”高访的眼角湿润了。
“没有客人,就没有钱买食材,加上同行的挤兑,没过多长时间,客人们口口相传之下,这客来安就变得冷冷清清没人再来住宿了。”他叹息道。
“你要的价钱这样高,这些钱去了哪里?”白玉空淡淡道。
高访的脸上有些变色,他握紧了拳头道,“一年前新上任的王善王知县,曾打算买下我这家酒楼。可是这酒楼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便婉言谢绝了。那时王知县还曾请城里其他的人来劝过我,我也都拒绝了。
很快,那王知县买下了隔壁的悦喜楼,再后面也没再提过,我还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想到年三十,他派人来我这里收税钱。过年的几日,是我们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几天赚得就顶大半年的收入,官府收税我等自然如数的交了。没想到,这位王大人从此规定,我们客来安每次交纳的税钱都如大年三十那一天的一样多。
这样算来,我们一年的收入只将将够交纳税金,我还带着一大家子人,这让我怎么活啊!我不服去找他理论,却被他打了一顿,下了监牢,后来是我朋友费了很大力气将我救回来的,自那以后,我才知道这位大人爱财如命,我不肯卖酒楼给他,他便打算通过这样的手段,逼着我将客来安送给他。”若是将酒楼送出,这两夫妻如此穷困,只怕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要沦落为乞丐了。
白玉空点点头,大显律法,商人交税,可由各地官员按具体情形、时间收取,可是通常会以全年的平均收入收取。这个倒马关的知县利用自己的职权,为己谋私。还要抢夺他人财产,已是犯了罪了。
“你可知,王知县还有什么事么?”白玉空问道。
高访想了想道,“我的客来安交纳的税钱最高,城里其他的家客栈也被提高了不少。他还将那些外面来的皮草、特产商贩加了税,只要进门就要先交一笔入门税,眼下城里已鲜有外来的商人了。我还听说,他很吝啬,连自己的手下衙役的例钱都要盘剥!”
白玉空轻轻笑了笑道,“若你所言属实,这位知县只怕位子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