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二端有些恼火。
“为了让他们开心,大哥杀掉自己的耕牛,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他们若是真的兄弟怎能只拿走那些牛肉不带你一同回去呢!”
王二端一呆,好久才从眼中滚下泪来道,“是啊!我,杀了牛,我真不应该。”
这句话一出,所有在场之人同时惊叹出声,依大显律法,壮年耕牛不可宰杀,否则便是死刑。虚江那边的大隐同样不允许杀牛,但是两国却不反对自己的人去敌对那一边杀牛取肉,虚江虽是天险,也有大隐人胆大包天偷渡而来,偷宰大显这边的耕牛拿回去卖肉。
王二端这人头脑不清楚,被大隐的偷牛贼哄骗杀了自己的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胡乱认下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认下的是奸细的罪名。
不论心情如何,所有的人此刻都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这个被质疑的小女子心有巧智,她抽丝剥茧,将大显来的兄弟与死刑分开思考。她似与王二端这个糊涂人闲聊“故事”,却是将所有大显的死刑一一用言语探查,终于被她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符离看向白玉空,有了一丝明了。吴隐等人都面带笑容,花藤壶看着水千沫的眼睛简直像星星在闪光。
水千沫却并未离开,仍在细细的安慰王二端,那糊涂人此时如绵羊一般顺从,用粗糙的大手擦着泪。直到王二端止住悲声,千沫才面对众人,她的眼圈通红,一看便知不是作假。堂下几个年长者为之动容。为民者,民心向之。
“诸位大人,各位老爷和大官人,虽然按照大显律杀牛者判死刑,与大**通者判死刑,可是王二端本身心智并不能判断对错,亦不能分辨人的好坏,他杀牛的原因不是为了牟利或是危害百姓,只是为了兄弟情义。当今世之人能这样守义重情者,并不多见。刑罚是为了震慑邪恶,教化百姓向善,法亦有德,法亦有情。像王二端这样本性质朴之人,按大显律可酌情减刑,我以黜陟使之名,免他死罪,改为拘役三年。在场各位若有疑义,我愿一人承担所有责任。”
几位刺史互相对视,含笑一拜,道,“大人处置公平,我等愿意遵从。”
堂下众多乡绅遗老无一人有异议。王诚老爷子手捻着胡须,多了些宽慰,他本是担心黜陟使仗势欺人,打着清算麻家的名义准备大肆盘剥。谁想亲眼所见,这位玉面公子的手下心怀柔慈,查明真相后并不急着为己方开脱,反而为区区一介草民的性命忧心,这样看来,黜陟使也该不是什么坏人。
王二端犹自浑浑噩噩的听着,直到有人要带他下去,他才知道自己不会死了。便是不太聪明,他也知道定是眼前这个和气又漂亮的人救了他,临去时,他跪在地上,大声道,“你真好,跟我娘一样好,我,谢谢你,下次来我家,我不杀牛,我再不敢了!我杀羊给你吃。”
所有人都是一怔,哈哈大笑起来。被他这样一搅局,堂中的气氛顿时一松。水千沫亦展颜一笑。
麻老头被堵着嘴,忽然呵呵的怪叫起来,花藤壶伸手取下他嘴里的布团,道,“老麻子,你还有什么说的。”
只见麻老头突然失声痛哭,直哭得眼泪鼻涕都掉下来,道,“黜陟使大人,是我下属办事不利,王高亮误我,我老头子哪里知道他竟然没弄清楚就报告了错误情报,我一向不敢怠慢,生怕耽误了时机让高苑遭难,是我没有弄清情况,贸然出动,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还引起黜陟使这么大的误会。”
“是啊!大人,都是我的错,我犯了失职的罪啊!”王高亮脸色惨白,却知道必须顺着麻老头去说。
误会?
麻老头想只凭误会两字就轻轻带过此事么!他暗中的小动作不少,杀机也是真的,可是这些事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只凭眼下这点罪行,能治罪却不能一锤钉死。古知州之事也未有证据,此刻不能拿这怀疑来说事。可是,若这次不能拿下麻氏,以后他有了准备就更难了。
该怎么办呢?
白玉空是如何打算的,他既然敢来这里,必是有完全的把握。千沫慢慢走到白玉空的身边,那人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虽然闭着眼睛,却比刚才安详许多。
“公子,该怎么办呢?”似是听到了水千沫心中的声音,白玉空微微张开眼睛,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慢抬起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一划,又合上了眼。
千沫顿时怔住了,这是?
在场的人等了一会仍不见水千沫说话,麻老头冷笑道,“这位水供人,老麻子老了,腿脚不利落,被你们这样绑着磋磨,也快要了我半条命了,若是再想不出老麻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不如互相退一步,放了我吧!”
昭武都尉和几个刺史都皱起了眉。堂下的人一半沉默不语,另一半乱哄哄的附和着麻老头。
“千沫下面该这么办?”
花藤壶和符离走到她近前询问,吴隐则在门边上徘徊,忧心的看着她。满室的注目,所有人的脸带着各色的表情看着她,那是期望,那是鄙夷,那是质疑,那是压力,巨大的压力。那些目光似点燃了她,让她全身一点一点的焦灼起来。
怎么办呢?
呼吸渐渐急促,眼中所见开始慢慢的缩窄,所有人的身躯开始模糊,只有脸还那么清晰,连最细微的皱褶都可见,仿佛人人都戴着假面。
假面。
这个词搅动了她的记忆,她仔细的回忆白玉空刚才的动作,提起,划动。她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昭武都尉和他身边的两个副尉,这三个人诧异的看着她,那假面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我知道了!”水千沫的心头一松,她知道了。
眼光缓缓看向大堂中间的麻氏三人,那三人被绳子捆得很结实,连一下也不能动,仿佛三只端午节的粽子。他们也看着她,那三张假脸上有些胆怯更多的是厌恶。
“千沫,下面该怎么做呢?”花藤壶又一次问着她,他看出情况不妙,此刻也有些忧心。
“没事,我知道该怎样做了。”千沫淡淡一笑,眼睛透亮。
“哦?”符离眼神犀利的看着水千沫,却总觉得她哪里不对,“若是没有办法,等公子病好了也不迟。”
“嗯!”千沫淡淡的应着,眼眸的透亮依旧。
她慢慢走到麻家三人的面前,仔细的看着他们,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