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日光绵长,仿佛悠悠不尽,能一口气绵延好几个时辰。谁知,一路走上去,却越来越寒凉,日色铺在身上,仿佛月光般冷清。
水千沫只着单衣,被那些寒气激得打起哆嗦来。其他人也差不多,大家不得不停下脚步,翻出厚重的披风穿戴起来。小米袄裹着花藤壶的猩猩红披风,愈发衬得粉啄玉砌,仿佛冰雪娃娃。
众人没料到山顶会这么寒冷,大都准备不足,但别人好歹总能寻出一件。水千沫的衣服行李都在之前烧光了,只能随便找几件衣服裹一裹硬挨,她正叹着气,忽然觉得身上一暖,余光中似有一团桃红色的花瓣裹住了自己。那锦绣的缎面下摆拖在脚面上,上面用银线精致的勾勒着大朵的芙蓉花,千沫怔怔的抬起头,却见花藤壶白面红唇,被呼出的团团哈气包裹着。他自己穿着单薄衣衫,却将他的披风披在千沫的身上。
四面清冷中他的笑容格外暖人心魄,而她却不由得蹙起了眉,心弦锃锃轰鸣。
“藤壶,你的伤还未好,受不得风寒,我能撑住的。”水千沫毫不犹豫将披风脱下,还给花藤壶。
花藤壶微微色变,却将手背在身后仍笑道,“我这筋骨怕什么,你不要冻到就好。”
水千沫眉头紧紧皱起,却轻轻道,“想来定有人带着两件,我再借一借吧。”
花藤壶的笑似云烟般淡了许多,眉目中平添了些许令人意动的暗淡,他正要说什么,吴隐大踏步哈哈笑着走过来道,“我这里多备了一件,正好,千沫穿这件。”他的手迎风一展,一件雪白的缀着白狐狸毛的披风就落到了千沫的手中。
凉薄的锦缎,触之如看到他冷清的目光。
花藤壶脸上登时如凝起寒霜,冷冰冰道,“老吴,这是你的?”
吴隐撇撇嘴道,“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他的眼睛斜睨着花藤壶,满脸赖皮。
水千沫转头看向白玉空,那人端坐在马上,身披一件玉青色滚大团黑獭海狸毛的披风,轻轻点了点头。
他和她一起看过去,却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最初的惊讶过后,水千沫垂下眼帘,睫毛都是空旷的。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道,“藤壶,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快穿上吧!我,我穿这一件。”话虽是这么说的,她看着手中的披风还是迟迟没有动。
水千沫迟疑的表情让花藤壶看得眼睛放光,喜不自胜,他横瞥一眼那人,伸手拿过那件白色披风,笑得灿烂道,“这件不错,小爷喜欢!”
说完,他朝水千沫眨眨眼,几下子就将那件白色披风穿在身上,还似模似样的捋了捋袍子边,道,“怎样?”
花藤壶喜穿红色,水千沫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呢!不过,不得不说,花藤壶真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穿红色时花团锦簇,艳绝天下。穿白色时,艳丽之姿一扫而空,扑面全是温润之气,整个人立时变得仿佛芝兰玉树般的雅致。
他裹着披风,在冷萧的寒风中颔首一笑,就连见惯了他美貌的张五黑等人都瞪大了眼睛。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个公子,当真举世无双!”韩舍离与他兵士也凑过来啧啧称赞。
就连小米袄都瞪大了眼睛,嗫嚅着小嘴道,“小哥哥,好看,真好看......”
花藤壶俯身亲昵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米袄的耳垂都红了,依依呀呀道,“小哥哥,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花藤壶忽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吓了一跳。水千沫忍不住轻笑出声,周遭的人都跟着放声大笑起来。
“好不好么?”米袄只是期待的看着他,满眼的小星星。
“好什么!哥哥我......”要娶的心爱之人在那里呢!花藤壶笑着,眼角的余光都是她。
米袄泄气的很,低着头不言语。花藤壶忽然摸摸她的小脑袋,道,“米袄!飞一个!”
他一下子抱起米袄,让她坐在自己肩头跑了起来,米袄大声笑得响亮,双手紧紧抱着藤壶,一对扑簌扑簌的眼睛闪闪发光。
......
又行了将近两个时辰。
鹤嘴岭的军营到了。
众人早被寒气冻得僵住了腿,勉强下了马看去,却被眼前惊呆了。
只见脚下向后全是连绵的青山,绿树依依,鸟语花香。而眼前却仿佛被生生的割裂开来,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四处璀璨晶莹如冰雪的王国。一座石头堆砌的军营就在绿地的最边缘,背靠着那片晶莹的雪世界。
“到了,这就是鹤嘴岭的兵营!”说话的是韩舍离,他出出入入间经常看到众人这样的表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水千沫西面看去,这鹤嘴岭兵营就是建在悬崖之上,两边锋利如刀切,前面是官道,后面就是那盈盈雪山,位置还当真奇怪呢!她慢慢走了几步,才发现脚下的官道到了这里并不停止,还沿着雪峰不断的向山的那一边延续下去。
“请问大人,这官道,最后要通向哪里?”她缓缓问道。
韩舍离大口的哈着气道,“以前能一直通到金池城去。”
以前。
“嗯!一年前,山上坍方,把去金池城的路堵住了。”
“一点都不能通行么?”
“是!整个山路都被堵住了。”
“为何不想办法通呢?”
“我带人去通过三四次,每次都搭上几个兄弟的命,石头落石头,一动就往下滚,一滚就出人命,太难了。”韩舍离叹气道。
水千沫的目中忽然迷离了一瞬,她慢慢踱到路边,抬起头看向那路遥遥的尽头。
莫不是......
“噗。”
不远之处的韩舍离大惊失色的看着水千沫,看着她的嘴角渗出鲜血。
“喂!你怎么了?”他大声问道。
“......”水千沫只觉得太阳在旋转,大地在旋转,每个人的脸都在旋转。她伸出手扶住额头,莫要转了,莫要再转了。眼前忽然一片的黑暗,她什么都不知道了,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在高高的绝壁上起舞。
下一息,她朝着崖底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