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议事大厅。
一丝风也无,火把燃烧发出的气味,越发的呛人。大厅里闷热的很。
水千沫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她的神色淡淡的,却很平静,“吕刺侯所言的那些事情的确有可能发生。我也确实并无万全的把握,让每个人吃了都万无一失。”
她这是承认了么?众人一怔,看着她满是疑惑,吕刺侯眼睛里点点闪闪的满脸质疑,根本不信她会这样痛快的招认。
“于食物之事,千沫曾听说有人不能食用鸡蛋,只要一吃便会全身浮肿而死,也曾听说有人不能食某些豆子,不能触碰柳絮,否则也有性命之忧。那些常见的事物与膳食都有可能发生不测,更何况是山枼这样从未尝试过的食物,千沫更不敢保证。不过,这山枼我小时候吃过,我的家人和那时的邻里许多人都吃过,从未听说发生不测。想来还是很安全的。”
众人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这类的事,又听她提到家人也吃过,并不是完全的异想天开、无中生有,脸色也稍稍缓和。
水千沫上前一步,面色郑重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危机时,正是将军们该肩负责任未雨绸缪之时。便是有可能发生那些危难,亦要行事。历来生路险中求,将军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比婢子更知晓此中含义。”她的脸颊光洁,仿佛散发着微光。
韩舍离眼眸一亮,水千沫此言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眼前那纤细的身影沉思少许,又道,“以婢子的愚见,此刻最大的内患便是断粮。寻得可食用的食物,便可稳固军营人心,防止外邪入侵。”
外邪这个词登时引人遐想,虽从无人说起,可是人人都暗自揣测这断粮的根本是有人故意破坏导致。却在这时,被水千沫当众挑明了,众将军都不是傻子,明知有人在暗处外虎视眈眈的想要他们的命,再这么心大的等着不知何时才会有的救援,就太天真了。
这个词成功的引起了众将军的危机意识。
韩舍离再不犹豫立刻点头道,“不错,我赞同水供人的意见,应该向全营推广山枼。”他刻意带出水千沫的官名,便是提醒其他人,眼前两人,一个是黜陟使副使,一个是宫里的女官,与咱们鹤嘴岭兵营现在是一条船的上蚂蚱,出了事情是他们先担着的,还怕什么。
花藤壶心下明了,灿然一笑道,“将军们无异议,我们自然更无异议。”
无异议!是啊!她针对的又不是你们。你们哪里能知道这女人歹毒的心肠!
吕成绮气急,怒火在心中怎么也压抑不住,再顾不得什么责任道义,冷幽幽道,“只怕,这吃不得的人中头一号便是我吧!”
花藤壶有些不耐,道,“吕将军说笑了。”
“怎么会是说笑!”吕成绮胸口起伏,显然气得紧了。
她几步走到水千沫面前,横眉冷目的看着她道,“你这个贱婢明知我生来娇养,饮**细,吃不得这些东西,偏偏屡次三番找这些毒物让我试验。还拿出这些大道理压着我,逼着我吃。你到底是何居心!”
咦?
有些奇怪啊!
水千沫登时有些迷茫,想不到她会这样发难,一时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吕成绮一见水千沫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些话在她心中压抑许久,此刻是再也忍不住了。
“我也不怕挑明了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水,千,沫,心思狠毒狭窄,几次谋算我,被我躲过去了。眼下倒是想了个好法子,以这个什么不靠谱的山枼为借口,专在我的吃食里下毒,这样我吃了,死了,也与你没有干系,你害我一条命,还能脱身的干干净净!”吕成绮越说越气,仿佛那就是事实一般。
众人都听得哭笑不得,原来这这吕成绮是在担心这个,她倒是想得深啊。
“吕将军,千沫从无害人之心,我真的没有......”水千沫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强笑着要解释。
这个吕成绮真小孩脾气,又来了!韩舍离听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他正要打圆场,却见吕成绮高高扬起手,如电光火石一般在水千沫的脸上狠狠打了一掌。她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劲道比一般男子也不差,这一下用力之猛,立时将水千沫打得身子趔趄,摔倒在地。
“千沫!”
花藤壶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水千沫抱在怀中,只见她白皙的脸颊上一个红肿的手印清晰可见,尖锐的指甲抓痕浮出老高,水千沫眼神涣散,眼角通红,显然是被打得狠了。
花藤壶大怒,怒目看着吕成绮,道,“泼妇,她要有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
吕成绮一听花藤壶这话,登时呆住了,身子如僵硬的石头般一动不动。
水千沫耳中嗡嗡直响,脸上火辣辣的疼,一片炫目中,隐约听见花藤壶的怒斥,她心里焦急,顾不得自己颜面扫地的样子,挣开藤壶的手,踉跄走到吕成绮面前,道,“吕将军,藤壶不是那个意思,莫要误会,大事为重......”她担心吕成绮发起性子来,将关系着一营人性命的山枼计划破坏掉,只想着尽力安抚。
只可惜,她的心意又被误解了。
吕成绮满目鄙夷和厌恶,看向水千沫的目光仿佛利刃一般,在连声冷哼后,只从齿间挤出几个字,“贱人,做出这副可怜的样子,让谁看!”
这要怎么办才好?水千沫在心中哀叹。
众人都看得呆住了,想不到吕成绮会这么冲动。
韩舍离急匆匆走到两女身旁分开二人。花藤壶急着查看千沫的伤痕,林载物亦沉着脸,扶着吕成绮要向大厅外走去,吕成绮狠狠甩开他的手,大步自己走了出去。
眼看事情变成这样,水千沫满脸的红霞,心头烦躁,单手遮着那张被打过的脸颊,道,“如今,该如何劝服她呢!”
韩舍离长长一叹,脸色渐渐郑重起来,道,“她的事交给我吧!水姑娘只管做事就好。”
水千沫一愣,道,“将军打算怎么做呢!”
韩舍离并不回答,只眼眸里闪着冷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