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瞧见自家姑娘正眼含笑意地在不远处目视着她时,她欣喜若狂地拔腿飞奔过去,气喘吁吁:“姑娘,你!”
“雨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雨儿泫然欲泣,这两日恍若梦境,亲耳听到姑娘的声音雨儿才觉着自己原来还是身处现实。
雨儿启唇正要说话,身侧神情冰冷得依彻冷不丁地投过来一句:“没出息。”把雨儿噎得面红耳赤。
锦瑟和千行啼笑皆非,这两人是杠上了吗?
雨儿侧过头去,讥讽道:“你有出息,有出息干嘛来请教我怎么熬药。是谁熬出的药是黑漆漆的,一看就像有毒似的。”
依彻像是痛脚被雨儿踩住一般,真是个卑鄙的女人,一直傲睨自若的依彻刹那间青了脸色,“小人。”绞尽脑汁了半天,依彻只能想到这两个骂人的字眼。
雨儿讥笑:“真没出息,骂人都不会。”
依彻脸一阵红一阵白……
锦瑟觉着还是适可而止,便出言化解了两人的争吵,“雨儿,你去跟后厨知会一声,我们还要在这个客栈叨扰七八日,待千行公子伤势恢复,再启程。”
法事定在半月后的大年三十,倒也还有充盈的时间。雨儿应了一声,便去了后厨。依彻迈步跟了上去,惹来雨儿阴阳怪气地大叫:“你干嘛又跟着我?怎么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
依彻轻飘飘地扔给她两字:“喜欢。”随后抢在了雨儿的前面,雨儿不甘示弱地跑上去,两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开来。
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和这事态的发展,锦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日难道还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锦瑟侧目看着千行,目光带着询问。
其实千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是让依彻监视雨儿,没让他寸步不离……
千行歉意一笑,微微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锦瑟失笑,也不再去深思。遥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道:“殿下身体康复后,可想过去哪儿?回宫?”
对千行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锦瑟不是不好奇,不过她一向识大体,尊重别人的意愿。
千行双臂撑着木栏,“护送你们。”
锦瑟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对于千行提出护送她们的意见,锦瑟不似雨儿那般抗拒,倒是从容自若地接受了。
她们此次出行的名目是去山阴庙还愿,到时跟戒律大师也是单独面谈,千行跟着与否,并无冲突。
“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她意有所指,虽不清楚他受伤的真相,但能猜个七七八八,他受伤那般重,凶手身份定不简单,或许是朝廷之人也不一定,甚至可能是一向跟他针锋相对的易临峰。毕竟此次易千行离京是跟易临峰同行。如今他受伤沦落至此,易临峰却不见所踪,这一切足以说明,凶手多半就是易临峰。
千行知晓她的聪明,能猜出些许,倒也是意料之中。
他突然提起赖大叔。“雨儿面对赖大叔的死讯,情绪激动不已。锦瑟姑娘你为何眉头都不皱一下,不以为意。”
锦瑟:“他本就目的不纯,虽说也是奉命而为。可我这人有个毛病,我不喜欢被人监视。所以,他死了也好,我就无须凡事都要躲躲藏藏,留个心眼。”她这话,七分真三分假。
千行也不再刨根问底,而是将话题转向了自己身上,“那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受伤?”
锦瑟只是笑看着他。
千行一股脑将自己受伤前后抖了个干净,“我想姑娘应该听闻过我和二哥之间的事。此次跟二哥出京,本就是凶多吉少。我千防万防,仍没料到二哥胆大如天,还是动手了。我们在江南驿馆歇脚,二哥便动手了。我没料到随行队伍全是二哥的人,我孤立无援,和依彻拼死杀出重围,一路奔逃,身负重伤,直到阴差阳错的碰见了你。”他目光灼灼,
锦瑟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挪开目光,不敢正视他。
千行的话,字字真实。
也许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吧,又或许是博取她的同情?千行自己个儿都不知为何自己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锦瑟低声:“那我们早日启程吧,此地不宜久留。”
千行笑:“我伤势无大碍,倒是你,应多休息。”
锦瑟凄然:“我这是老毛病,这几年不过都是苟延残喘过着。无碍。”
千行哑然,心底有几分疼痛。他微微抚着心口,这感觉,是心疼吗?
他是在心疼她?
千行见过她犯病时的绝望无助,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他这样想着。
锦瑟见他沉默,又见他脸色差了几分,眉宇间隐隐弥漫着忧愁,想他是不是因为自己而勾起了伤痛往事,锦瑟便出声叫他:“千行公子。”
千行下意识地侧头,“嗯?”
锦瑟莞尔一笑,霎时间周遭失了颜色一般,她本就极为美丽,笑起来更是迷人眼目,摄人心魄。千行恍恍惚惚。
锦瑟提议出去走走,大病初愈,正逢阳光明媚,在房内待了好几日,暗无天日般,出去见见阳光,强身健魄,也能暖暖冰冷心房。
千行同意,两人便并排着下了楼。
前院,一个仆役正在清扫落叶,见前方一对璧人款款走来,他失了神般,痴痴地杵着。
锦瑟一席艳红斗篷,俏脸雪白,在血红的映衬下,耀耀生辉。千行则一身墨青色,器宇轩昂,虽也带着病态,可是身形颀长,整个人自带贵族气质,气宇不凡。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对璧人。
两人的出现瞬时博引了周遭所有人的注目,然两位当事人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神态自若地从他们眼前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出了客栈,是一道热闹非凡的大街。
小贩的叫卖声,儿童的嬉戏声,男人女人的议论声,说话声不绝入耳。
锦瑟许久未逛街了,她对外面的所有事物都兴致勃勃。一会儿这看看,那看看,这停停那停停,时不时地还低声询问千行的意见。
两人就像一对热恋情侣一般,虽未有亲密举动,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融洽到不像是只有数面之缘的人。
远处突然有一个彪形大汉胯下驱着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奔驰而来,惊动了街上的人群,行人纷纷奔逃开来,千行下意识地拉住锦瑟的手,揽入胸怀,护着她。动作一气呵成。待那彪形大汉策马远去,两人才顿觉意外。
两人如身体被雷电击中一般,猝然放开,锦瑟羞得无地自容,小巧精致的耳根染上了红晕。千行则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眼睛却不敢正视锦瑟。
气氛微妙,弥漫着暧昧,随着时间流逝不减反越来越浓……
这时他们身后的包子铺老板娘出声招呼他们:“两位客观,要不要吃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她适时的打破了两人的尴尬。千行从容自若地落座,见锦瑟还杵在那儿,开口叫她:“锦瑟姑娘,吃点东西吧。”
锦瑟就着他给的台阶而下,碎步而来,在他身侧的位置坐下。
千行对老板娘道:“四个包子。”
老板娘高亢的叫了一声:“好呢!”而后从蒸笼里取出四个白白嫩嫩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放在两个木碗中,足下轻快地端了过来,一人一碗。
千行抽出一双木筷,自然而然地递给锦瑟。
锦瑟也自然而然地接过,两人来往间甚是自然熟练,似乎相识已久的夫妻。
他们俩所到之处必定能吸引人的瞩目,这不,身边就有几个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不过不是讽刺,而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羡慕和赞赏
锦瑟听得一个抱着孩童的妇孺羡慕不已地说道:“那姑娘好漂亮。”
又听得她身边的大汉夸赞她道:“你更漂亮,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贫嘴!”
锦瑟拿筷子的手一顿,这种幸福,她有多久见到了?
依稀记得,当年的阿爹阿娘也是如此幸福,如此恩爱……
心间翻上苦楚,锦瑟面色不改地咬了一口包子,包子味道很好,可是锦瑟嘴里却很苦。她慢慢地嚼着包子,却是觉着索然无味,形同嚼蜡。
千行察觉她异样,低声关切询问:“锦瑟姑娘,你怎么了?”
锦瑟垂着眸,微微摇头,道:“没事。只是心口有些疼。”
千行如临大敌般,“很不舒服吗?那我们这就回去吧。”说着他就要起身。
锦瑟失笑,情急之下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大手,道:“不是,只是刚刚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了。”
音落,她才惊觉自己行为有些唐突,她忙抽回手,闷头吃东西,不再发一言。
千行瞧见她耳根又一次泛着红晕,顿时眉欢眼笑地,心里开心地就像有人欢喜地在打鼓奏乐般。他一阵心满意足,思绪飘飘然了。
心情大好的他竟然觉着这家的包子格外合胃口,比宫里的御食都还要好吃,“老板娘,再来四个包子!”
他声音轻快无比,落在锦瑟耳中却是别有意味,锦瑟将头埋得更深,见她如此,千行笑意更浓。
两人怀揣着小心思不发一言地吃完了,千行付了银子,问锦瑟:“还想逛逛吗?”
逛了有些时辰了,锦瑟怕雨儿挂记,加之她身体还未痊愈,逛久了这时有些乏,她摇摇头,“回去吧。”
两人便朝来路返回。
路上,锦瑟突然问千行:“谋杀皇子是死罪,二皇子竟能这么大胆吗?”
千行意味深长地道:“我那二哥,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父皇他也不怕的。何况,我这不没死吗?”
锦瑟:“可是他谋杀皇子这是事实,殿下可将此事呈报上去,二皇子岂能全身而退。”因是谈论皇家密事,锦瑟的说话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千行一声冷笑:“我那二哥岂会打无准备的仗,他既然能胆大包天,那肯定是准备了万全之策,想了脱身之法。这次二哥是认定他能得逞,却不想被你横插了一脚进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锦瑟也是无心插柳,易临峰眼线遍布天下,他们在这小庙村停留越久越容易被发现。若是被易临峰发现是她在相助千行,表哥不活剐了她……
锦瑟不想再多问,便止住了口,两人沉默不言地往回走。
两人回到客栈时,雨儿正收拾客房。
千行的小床已经不见,雨儿解释道:“既然我家姑娘醒了,千行公子也就不用赖在房里不走了。依彻已经单独为千行公子开了一间客房。”见姑娘未反对千行留下的主意,雨儿也不好再谈什么,但是她们必须和千行保持距离。
千行不恼反笑,“甚好。谢谢雨儿了。”他亲昵的唤着雨儿。
雨儿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请叫我雨儿姑娘!”
千行偏不,故意跟她抬杠,“雨儿。雨儿。雨儿。”他竟然孩子气地连叫了几声。
雨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后来索性由着他去了,懒得和无赖计较。
雨儿上前替锦瑟取下斗篷,见锦瑟面色红润,气息稳稳,倒比方才出门时还要精神,心中微异,难道?
她转而看向正低头饮茶的千行,眼神古怪,千行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而后微眯起双眼,狡黠而笑。
雨儿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挪开了目光。
锦瑟去了梳妆镜前,叫雨儿:“雨儿。”
雨儿会意,上前而来,准备为锦瑟梳妆。这时余光瞥见千行还杵在那儿,雨儿也不开口轰他走,只眼神冷冷地。
锦瑟面带歉意,冲着千行道:“公子,可否回避?”
千行这才觉着自己在这里的确冒昧唐突了。故抬脚出了门,回了自己房中。
依彻彼时正立于门口,目光迎着千行,道:“殿下,有贼。”
千行挥手让他进屋,依彻跟着进去,反手紧闭房门。
“二哥这次速度太慢了。”千行面对眼前的情势,没有一丝紧张,反倒是不慌不忙地吐槽易临峰。
“……”
“无碍,现在我们身边有锦瑟姑娘,二哥还不想跟太子撕破脸皮,暂时不会动手。”
依彻思维有些跟不上千行,“这与太子何干?”
千行:“太子倾慕锦瑟。二哥跟他是盟友,动兄弟的女人,这不是打太子的脸吗?”
依彻却道:“太子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二殿下撕破脸皮吧。”
千行道:“不会,但是会心生间隙。二哥如今需要太子这个盟友。若是太子跟他有了间隙,有些事二哥就不好再无所不及的去办了。为了一个女人,失去一个可靠的盟友,我想二哥如此聪明,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
“那主子执意要跟着锦瑟两人,不止是为了调查她,更是为了利用她保护自己!”依彻恍然大悟。
千行脑中不知怎么浮现出街上锦瑟娇羞的模样,心底软软地。
“这一路,我们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