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曦早在初三就被王欣怡喊去上工了,初二那天王欣怡亲自到医馆找林云曦又是许诺,又是好话说了一大堆,说是有位贵客要去梅园赏梅,还要吃她做的饺子。林云曦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欣姐工钱给多一点,比如前世那般的三倍或五倍薪水什么的,她完全不介意加班的,她时间多的是,完全可以拿时间来换钱,谁让她缺钱啊!!
初三那天林云曦吃完饭早早到了春风阁,在后厨把东西都准备妥当。临近午时,阁内一小丫鬟小草跑来告诉她要她去梅园现场做吃食,林云曦差点没飙脏话。头天刚刚下了一场雪,这外面虽然有太阳,但气温也接近零下十度,比那天晚上在梅园做可要冷得多了。林云曦用围巾把头发耳朵都包上,又用自己做的口罩把嘴鼻子遮上,带上厚厚的手套这才推着平车来到梅园的后院。
院内石板路径上积雪早已被阁内小厮打扫干净,此时三三两两身影徘徊在梅花树下,或嬉笑打闹,或吟诗作对,一个个裹着厚实披风,拎着手炉分散在梅园各个角落。林云曦远远看到院里已经摆了几张桌子,为首的一个华袍紫冠的年轻男子身边烧着几个火炉正坐着喝茶,面如美玉,剑眉入鬓,薄唇微挑,带着几分邪气。身边簇拥着几个世家公子,巴结讨好的意味不言而喻。
小草带着林云曦不敢靠近,对一个在边上伺候的侍女说厨子已经到了。那侍女低头快步走到一个微躬着腰,一脸谦卑之色的阴柔男子跟前小声禀告,那阴柔男子点头向着林云曦这边招手。林云曦走到紫冠男子面前,弯腰施了一礼,并不说话。那阴柔男子尖着嗓子喝道:“大胆!见了逍遥王竟然不行跪礼?!”逍遥王云放下茶杯也斜睨着她。
林云曦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有些迟疑道:“这地面太脏,我等会儿还要做吃食呢!”
阴柔男子还待说话,云放一摆手,脸上的笑容更添几分邪魅,一手撑在腿上身子前倾道:“你这包头捂脸,可是太丑见不得人?”
林云曦没学过那些礼仪,在前世是宅女,即便上班跟顶头上司说话也只是加了尊称,是以她的回答只是平述:“不是。做吃食最讲究干净,包头是怕掉头发,戴口罩是防止唾沫。”
“有意思。”云放并不计较林云曦说话口气,靠回椅背,声音慵懒:“本王听说你做的饺子又有了新吃法,需得趁热吃才美味,这蘸料又有了新配方,让人欲罢不能?”
这煎饺林云曦只做过一次,如今听这逍遥王如此说,再联想上次的排场及那老伯,估计那贵人跟逍遥王一样都贵的很。“王爷说的不错,只是那辣椒却不是谁都吃的惯的。喜欢吃的人开胃下饭,愈吃愈想吃。不喜欢的人一口都入不得。”
云放哈哈一笑,脸上的漫不经心尽失,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明朗:“好,那本王拭目以待。”
林云曦退下后准备净手做饺子,边上有位世家公子却有些不忿:“王爷这厨娘太不懂规矩,竟没将王爷放在眼里!”
云放嘴角又挂上了邪魅的笑容,低头端起茶杯,敛下了眼里的嘲讽不屑,轻轻吹了一口茶叶道:“无妨,这吃食若不尽人意再罚不晚。”
在揉面包饺子林云曦觉查到有一股针对自己的恶意,自我反思了一下。这些人以前从未接触,刚刚也不过短短几句交流,除了没下跪好像也没做出格的事情吧?难道是被追杀自己的人发现了?林云曦能感应到杀气,也能感应到普通的恶意,只是每一个人对别人都会有情绪,若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她早就崩溃了。是以若不是针对她或家里人而来的杀意,她便不会花心思去猜想,自己注意点便是。当下并没有发现杀气,摇摇头也没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林云曦正专心做饺子,忽听身后有个嗓音响起,离得很近,直贴着耳朵:“你这吃食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林云曦倏然一惊,往旁迈了一步,稳了稳心神转身道:“王爷,怎么走路都不带声的!”
云放邪魅一笑:“本王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在吃食上下毒。”
林云曦沉声道:“王爷,这并不好笑!”
云放看着整整齐齐码在一起的饺子道:“这怎么看着像老鼠?除岁那天本王看晴儿做的像元宝。”
“也可以像元宝。”林云曦随手捏了个肚大两头尖的饺子,又有些好奇云放刚刚说除岁那天晴儿包饺子:“王爷那天也一起包饺子了?吃到彩头没有?”
云放懒懒的答了一句:“每个人都有,无趣!”忽然冷下脸来道:“本王饿了,棋奴,喊他们回来!”说完甩袖就走。却原来云放身边的那阴柔男子已走近,回了一句“是”,吩咐丫鬟招呼各位世家公子用餐。
王爷作东请人赏梅当然不可能只吃这么简单的饺子,王欣怡让林云曦回来上工时说的原话就是:“他身份高贵,我拒绝不了,你做饺子的同时就随便给他们做几个小菜应付过去便是。这大冷的天,搞什么诗情画意,就一群傻子坐外面喝西北风!”当时林云曦听了觉得哭笑不得。姐姐,你可以随便应付,我一小小厨子,他们随便哪个世家子弟一句话就可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冷的天无论烧的什么吃食,端上桌不过一会儿就要冻成冰块了。林云曦也着实费了一番脑子,让王欣怡找人打了十数个炭炉,这吃炒菜会冷,火锅总不怕冷了吧?
林云曦看着冻得跺脚搓手呵气的世家公子,一个个却喜笑颜开,两两坐下。
林云曦在每个桌子上放了一个火锅,把清洗干净的生菜让侍女一一端上,众公子看得目瞪口呆,好像只有这锅中的汤是热的可以喝的,其他的菜都是生的吧,这是没烧就让自己吃吗,会吃坏肚子的吧?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了主位。林云曦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云放看向她,问道:“你让本王吃这个?”
林云曦点头道:“是的!”
那个叫棋奴的太监又开始狐假虎威了:“大胆刁民,竟然让王爷用生菜招待客人,是何居心!”这话一出底下也议论纷纷,云放魅笑着一脸的探究。
林云曦曲了曲膝道:“王爷,请让民女示范怎么操作。”
“准!”
林云曦走到云放桌边,打开锅盖,里面的骨头汤已经沸腾。指着荤菜,林云曦问道:“王爷想吃什么?”
“羊肉看着不错。”
夹起羊肉在沸腾的汤里翻滚了几圈,就被林云曦蘸了蘸料放到云放碗里:“王爷尝尝?”
云放尚未开口,他身后的棋奴已经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准备试毒。林云曦见状有些无语,原来古代帝王家试毒一说是真的啊,这逍遥王是如此,晴儿家也是如此。只是哪个笨蛋会下这么白痴的毒,第一口就让你能尝出来?林云曦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在疯狂吐槽,前世看多了刑侦之类的影视作品,对这么低级的下毒手段嗤之以鼻。
云放对吃穿用品日复一日的繁琐检查不耐已久,等得无聊抬头看到边上站着的林云曦,蒙着脸看不出表情,那双眼角上挑的双凤眼里溢出一丝不屑的情绪。不屑?云放怒了,我堂堂上林国王爷竟然被一厨子鄙视了?问道:“你在想何事?”
林云曦回道:“王爷,民女不曾想事情。”
明明想了,还鄙视了,竟然还敢抵赖!云放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无聊。“那你在看什么?”
“启禀王爷,民女在看试毒。”
“哦,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林云曦迟疑了一下道:“王爷,你这样试毒恐怕试不出问题来。”
云放一下来了兴致:“怎么说?”
林云曦道:“王爷,既然这试毒是皇家规矩,难道下毒之人会这么笨把毒刚好下在试毒人要吃的那片菜中?除了汤能一口尝出毒性,其他的菜在炒好之后下毒谁又知道他下的是哪片?或许试毒吃的刚好是没毒的,您吃的刚好有毒呢?下毒手段千奇百怪,若真要下毒,这菜即便是人嚼过了再喂您吃,还是防不住。”
“放肆!”云放一想到要吃别人吐出来的东西顿觉恶心,下面坐着的公子也纷纷恶心状,甚至有大骂出声。
林云曦施了一礼道:“王爷,民女只是实话实说。”
云放抬眸看她:“所以呢?”
林云曦展颜,只露出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民女不知。只是今日这菜从到我手上洗菜切菜都是我一手办的,也是我一手端给王爷的,若想害王爷只有我机会最大!”
云放转头问棋奴:“你觉得呢?”
“王爷,照这么说的确防不胜防!”棋奴道。
云放这才明白林云曦眼中那一丝不屑是何缘由了,有些郁闷,身在皇家纵然享受了人间荣华富贵,但也被规矩礼教缚束的没有自由可言。云放在众多宗室子弟中已是最离经叛道了。
“大过年的,难得开心。真要草木皆兵本王这日子也就不用过了。今儿本王就肆意潇洒一回!来,本王敬你们!”云放举杯邀大家同饮,众人纷纷回敬,棋奴不再多言。
云放夹起林云曦给他烫的羊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连连点头:“不错,鲜嫩美味。还有这辣够刺激,够劲,吃了全身都暖和了。”
林云曦一笑:“王爷慢吃,民女去做煎饺。”
云放连连摆手,已经没空说话。下面桌子上吃饭的公子贵女平时哪有自己动手做吃的经历,此时学着林云曦样往锅里添加吃食,对这新吃法既新奇又有趣,个个都兴奋异常,大呼过瘾。早有吃的兴起的公子满头大汗,连大袄都脱了。
宴席正酣,云放突然问道:“算时日,宁远将军再过一月差不多该到京了吧?”
低下有人应承道:“不错,宁远将军离京十年,如今立下大功,陛下必定寄以厚望,前途无量啊!”云放这次邀来赏梅的都是一些四五品以下的官宦子弟,真正大户人家哪会在年节里出门赏花的?
云放细细把玩着酒杯道:“少时,本王跟宁愿将军也算玩伴!当年他赴边疆之时,本王很是惆怅了一阵。”
“宁远将军少年英雄,不愿蒙祖荫庇护。”“是啊,与王爷能成玩伴,岂是是池中之物!”“将来定能成为王爷的肱骨之臣。”一时间阿谀奉承声四起。
世人都知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曾受过伤,至今为止子嗣艰难,膝下只得两位公主。如今谣言四起,传皇帝若再无皇子承袭,将封逍遥王为储君。先帝育有五子,长大成人的只有当今皇帝跟逍遥王,若皇帝再无子嗣,只能选择封逍遥王为储君或是在宗族内过继一个孩子,而逍遥王是呼声最高的。
“不知他的隐疾好了没?”云放突然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谁都知道宁远将军楚怀瑾十年前被人陷害,差点脱精而亡,这逍遥王提这事摆明了是揭楚怀瑾的伤疤啊,难道逍遥王跟楚怀瑾不对付,有过节?回家得赶紧把这事告知家中长辈!一时间院内只听得见锅内汤水翻滚沸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