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扬再次渡过黄河,沿着原路往冀北赶去。
他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因为铁无疆的出现,导致四名差役无辜惨死,自己之后又失去踪迹。
乍看之下,便是自己畏罪潜逃。
不知道负责抓捕的千里追凶,会不会认为自己言而无信?
他更担心的是,万一因为此事而牵连后者,那自己真是愧对其一片信任。
进入河内郡,段天扬正穿过繁华的街道上。
忽然,墙边的一簇人群吸引了他的注意。
走近时,隐约还能听到后排几人的议论。
“你说这人生得端正,不似强横妄杀之人,怎么就干出这事儿了?”
“嘿,说不定他也学以前那些梁山好汉,杀狗官,走水泊呢?”
“呵呵,现在但凡有点本事的,早就入了各个门道了,山贼那勾当,已经没什么人看得上了。”
“话虽如此,这人的赏金还真多,要是给我拿到,嘿嘿,老子在青楼夜夜春宵。
你说对吧?”
说到兴起,此人对着身后的青年调侃一句,大有“大家伙儿都是性情中人”的意思。
也没多想,他又立刻转回身去。
殊不知,他们所议论的中心,正站在身后。
人群最外边,段天扬盯着前方,纵使有人搭讪,也一言不发。
只见那墙壁上,赫然贴着他的通缉令。
赏金已达五万两。
显然,自己果真被当成了杀官潜逃之人。
还好,因为画像不够迫真,才加上来时已修过胡须、换过衣服,一时还无人认出。
段天扬神色如常,转身悄悄离去。
走至一处摊子前,顺手拿走了一顶斗笠,以作掩饰。
看来,之后不得不低调了。
毕竟一件事还未了,公然吸引官方注意,绝非明智之举。
接下来的几日,段天扬行事十分谨慎,并未暴露一丝踪迹。
......
转眼已是五月下旬。
时隔近二十天,段天扬终于再次回到了他最为熟悉的地方。
可是,当他赶至雷云宗所在山脉前,眼前所见之景却令他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
段天扬失声连连,呆愣半晌,随即拔腿狂奔进了山口。
本该是雷云宗的地盘,此刻却变成了一片废墟。
现场所留痕迹显示,一场大火,已将此处烧的焦黑遍地。
“大明?”
“二明?”
“师傅?”
“到底还有没人在啊!”
段天扬在废墟之中疯一般翻找,屏足气力接连喊了数十声。
若痴若狂的声音惊起山间栖息的群鸟,更将不少走兽吓得四处乱窜。
然而,纵使他喊哑了嗓子,依旧没有一句回应。
一片死气沉沉,仿佛此地早已人迹绝灭。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干的!
段天扬下意识认为是仇家报仇,随即在脑海中回忆起可疑的对象。
可是,他一路走来,早已探听不少情况。
自扫平冀北以来,此地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势力崛起。
而且,他也不曾听说,这里爆发过什么大的冲突。
难道还是神铁宗?
段天扬转而又寻思,是否铁无疆为报断臂之仇,来此逞凶。
诸多不妙的猜测,一时又让他近乎癫狂。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段天扬怒火大起,全身更是冒出一阵霹雳电光。
随即,他猛提内力,朝着空气一连轰出数十掌,以求发泄心中愤恨。
一时间,山间雷鸣大作,轰声阵阵,更有持续的电光闪烁不止。
四周的乡民早已被刚才的喊叫吸引注意,此刻又在不远处察觉到山间雷光异象,顿时十分惊奇,纷纷围聚而来。
当他们来到山口,却发觉种种怪异,竟来自一个年轻人。
段天扬此刻不断使出玄雷神掌,掌势所及,砖木尽爆,远观已觉十分可怕。
一时间,众乡民也不敢上前。
少顷,段天扬总算发泄一番,心中稍稍冷静下来。
看着四周残垣断壁,他不禁反思,刚才一时被情绪左右,竟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按下心中乱麻,段天扬又立刻在大片废墟之中,仔细翻找起来。
这一找,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头顶的太阳似乎也耐不住这般闲等,匆匆往西山坠去。
此时的山口,因为时间太久,走了一批人,又闻声赶来了另一些乡民。
他们的印象中,雷云宗成为废墟已有数日。
此时却忽然来了一位举止怪异的青年,实在令人好奇。
忽然,段天扬抛下手中一块砖瓦,脸色总算好转一些。
果然如他所想。
凭雷云宗的实力,就算师傅和大明失去作战能力,此处也绝不可能没有丝毫抵抗的痕迹。
眼下,他已将废墟大致翻找了一遍。
奇怪的是,里面没有任何一具尸体。
除了自己的掌痕,甚至没有半点激战后的残遗。
就像整个宗门静静地等待大火烧灼。
而且,例如原本藏书阁的位置,竟连一张纸灰都没留下。
哪怕是被仇家洗劫,师傅原本收藏的一些修身养性之书,也不可能一本不留。
再者,一部分钱财、衣物、食物、丹药的储备,也都平白消失了。
这不像是一场灭门。
倒像是一次迁徙。
所有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太匪夷所思了。
段天扬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师傅醒了过来,在经历如此大难之后,也不可能放弃根本,带领全宗上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但好消息是,目前可以大致排除众人遇难的可能。
起码在段天扬的心里,是希望他们活生生离开此地的。
“师傅,你们到底怎么了?”
段天扬怅然若失地望着眼前的废墟,呢喃道。
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人事,当属雷崇明和雷云宗。
他在这里无亲无故,最终选择留下当雷崇明的弟子。
进入雷云宗后,他总算感受到了一份难能可贵的归属感。
虽然与师傅师弟们相处还不到一年,但他已下意识地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根。
可是,如今家没了。
家人也不知所踪,更不知生死。
仿佛一棵正茁壮生长的树木被连根拔起。
那份归属感,转瞬消失殆尽。
随之而来的,是漫无尽头的空虚。
仿佛这世上,他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落寞涌上了段天扬的心头。
往后,只怕要单人匹马,独步于这缥缈的江湖之中。
倘若身败名裂,无人愿献上真切的关怀。
倘若名动江湖,无人可分享惊世的荣光。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能由他一人承受。
想及此处,段天扬突然心有所感。
只见他竖起右手食指,指尖玄雷乍现。
紧接着,又眉头紧锁,浑身气势莫名暴涨。
随着一阵身影翻动,他以一指,将体内压缩成一线的雄浑内力,尽皆倾泄于地。
山口的围观群众,见有人竟能以手指在地上凭空刻画,个个目瞪口呆,惊骇不已,顿觉眼前之人必是一方绝世高手。
良久,段天扬忽然功力一收,步法瞬动,转眼已掠过山口众人,不知朝何处急奔而去。
围观的男女老少见其走远,忍不住心中好奇,纷纷进入山内。
走近一看,却见夕阳红映之下,地上布满无数宽度相似的划痕,且隐隐组成了四个大字:
独!
步!
江!
湖!
这正是段天扬以方才心境,将仅用食指发力的绝妙指法推至小成:
惊霆神指之独步江湖。
其中,更表明了他往后孤身奋勇,独闯江湖的一份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