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岁疑心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使劲摇了摇头,打算再问一遍。
可是看见王守仁“悲悯”且小心翼翼的眼神,他什么都明白了。
辛岁悄悄在心底抹了一把眼泪,痛诉上天的不公:“究竟我是穿越者还是王大人是穿越者?”
王守仁看辛岁实在有些疲累,就打算让他先回去,这第一关就如此凶险,要是再多来几次,小小少年的命保不保得住都两说。
但辛岁打算再往前走一走,要是事有不逮,再回程不迟。他是个倔脾气,虽经历磨难,可也知道过一关有一关的机缘,总不能饭端上了桌,还要旁人喂你吧。
王守仁半搀着辛岁,两人再次往前走去。山洞里异光旁若无人地继续闪烁,前方小径上时而橙红时而青蓝,头顶上也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垂落的石笋。
辛岁心神疲倦,有些没精打采,心防也因此变得脆弱,本已消失的异光影响又趁机层层叠叠袭来,挑弄起心中种种杂念。
光壁上的经文时而亮起,又渐次一字一字归于黯淡,在这仿若呼吸的光芒之中,辛岁的心神勉强维持,不致被夺了心智。
走了大约五十几步,但回首,已然看不到第一块大石,这洞中曲折如此,也不知道是怎样形成的。
小径略宽了些许,第二块矗立在小径旁的大石就在眼前,石中部有一个同样古朴的大字:
“受”。
“身”是此身、色身,这“受”又是什么意思?若是考验残酷,自己又该如何?辛岁有些犹豫。王守仁也在一旁等着他作出决定。
有经卷护身,自己估计性命无患,寻求机缘,也应该有些冒险精神。我只过眼前这一关,其他的,就当与自己无缘吧。
辛岁下了决心,向王守仁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先行。
战战兢兢地迈过大石,走出第一步,咦,没事儿?第二步,咦,也没啥异状?
第三步,在身后的王守仁只见辛岁呆了片刻,就直愣愣地倒了下来。幸好他冲上去挡住了自由倒地的辛岁,不然怕是要磕破脑袋。
看着怀中已经一脸安详的辛岁,王守仁已经有了经验,等吧。
这期间,他仔细把辛岁先放在地上躺好,自己整了整衣襟,往前大步走了走,也想感受一下这第二关的味道。
非常可惜的是,这次,依旧没什么感觉。直到能看见第三块大石,王守仁咂咂嘴,有些遗憾,回转过来,继续等待。
如果这阵中有灵,大概也要气得直骂娘:
“您说您,心境修为已经如此高绝,还来我这一亩三分地搞娱乐,我连拉您入阵都做不到,这不是纯粹欺负阵嘛?”
辛岁倒地的那一刹那,他自己却毫无所觉,呆愣了一会儿,只是因为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不清,接着忽然移形换景,看到的已经是一片热闹的街市。
虽然辛岁知道这是假的,但其中人呼犬吠,来来往往,街巷胡同中的一窗一户,一砖一瓦,俱是真实无比。
而且他即使调动眼力,能破妄寻真的眼睛也不能发现什么漏洞,这就更真了几分。
缓步踱入其中,看着包子铺升起的热腾腾水汽,与路过的小少妇们娇嫩的面容;
闻着路过酒楼中飘来的饭菜香气,和擦肩而过的姑娘身上的胭脂香味;
听着孩子讨要冰糖葫芦的哭闹声,加上酒楼三楼开窗包间里娇滴滴的笑声和劝酒声。
一切都仿佛亲身走过,虽然心中不断警醒自己,但身处其中,感受着这普通的街市一角,还是难掩心思融入其中,边走边观望着,警惕心也淡了下来。
如果是突兀地拉他进入一户高门大院,甚至是皇宫堡垒,金砖铺地,处处花草异香,小桥流水,说不定能引起更多警惕。
这首先以平淡动人心的手法,足见这考验的厉害。
路上行人甚多,举手投足都透着灵动真切,丝毫不呆板,偶尔与路过行人有什么接触,有人不愉转头看他,有人和善对他笑笑,反而先行致歉。
诸般所见,实在难以相信竟是假的。
行了一路,到一处打开的城门之前,辛岁打算就此出城瞧瞧。
但到城门口,忽然一个行人拉住他,颇多兴奋:
“辛兄,竟在此处遇到你,实在是缘分!”
是个同辛岁差不多大的少年,面如冠玉,衣袍华丽,脸庞有着一种让人感到亲近的感觉。总而言之,就是——帅。
辛岁对比自己长得帅的人,通常都不怎么友善,悄悄挣脱自己被拽着的衣袖,有些生冷而疑惑地问:“兄台,我们,认识吗?”
那少年却不依不饶,又一把拉过辛岁的衣袖,有些嗔怪道:
“辛兄弟,我是箫寒啊,沈箫寒!我们前几日在谵泊书局相识的,当时我们一见如故,甚至都要义结金兰了,这才几日,你就忘了兄弟我。”
“切,老子这些天从来没有去过谵泊书局,你这NPC的名字还挺能装的。”辛岁有些腹诽,但还是堆出一副笑脸,接了对方的话,看看这考验究竟是在何处。
他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已经接受了一部分这个貌似真实的世界,正在通过真实的感受,把自己融入其中。
沈箫寒很是热情,拉着辛岁不放手,说是那日分别得早了,甚是想念,今日他做东,一定要加深一下兄弟感情。
辛岁被一路拉着,返回了热闹的街市之中,路上好像有很多人认识这位沈公子,处处有人打招呼,他也爱搭不理的,一直到了那家包子铺前。
日头已经偏向正午,包子铺前还是有很多人排队,可见受欢迎的程度。
沈箫寒径自拉着辛岁走向店门口,没有理睬排队的众人。看来沈公子是个大名人,排队的人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脸堆笑,此起彼伏地打着招呼。
到了铺子前,沈箫寒一手拉着辛岁的衣袖,另一只手向同样脸上堆着笑的胖乎乎中年老板比了四个指头:
“老板,四个招牌肉包,钱先记在账上,完了府里送来。”
老板一边说“沈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一边在热气腾腾的笼屉里取了四个包子,拿油纸包了,两只手递送过来。
沈箫寒却不接,给辛岁努努嘴,辛岁无奈接了过来。
“这是盛乐城最好吃的包子,开了许多年了,我看辛兄弟你应该不是本地人,这第一餐,先尝尝这个。”
盛乐城?我听都没有听过。
辛岁有些犹豫,手里的肉包的确诱人,个大皮薄,可以看得见里面充盈的肉馅,面皮也不见丝毫破损,香味动人,此时他腹中也有些饿了。
他还是没有大意,悄悄背过沈箫寒,用了“八见性”,打算一探究竟。
在“八见性”之下,手里的包子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甚至可以看到这家店很是干净的部分后厨,罢了,那就吃吧。
示意沈箫寒放开自己的衣袖,把油纸包递给他,就这样捧着一个包子,在热闹的街市上吃了起来。
一小口就可以咬到多汁的肉馅,面皮颇有韧性,而且带有某种植物的清香,内里肉馅肥瘦适中,还有一些类似于马蹄的加入,口感丰富而美妙,类似于狮子头,但是更为多汁,富有层次感。
几口一个大肉包吃完,辛岁舔了舔手指,向沈箫寒伸出了手掌。
沈箫寒眉开眼笑,递过油纸包,辛岁拿了第二个包子。
才走了几个摊位,辛岁就已经吃光抹净,才反应过来沈公子没吃。沈箫寒丝毫不以为意,说本来就是买给辛岁吃的,笑容温暖灿烂。
虽然想骂一句,但笑得是真好看。
街市上卖花卖各种饰品的让辛岁看花了眼,先前用了一次“八见性”,也有些倦意。
沈箫寒仿佛能洞悉人心似的,又拉过辛岁的衣袖,朝着城中那家最为气派的酒楼走去。
辛岁只能亦步亦趋跟着,按说刚吃了四个肉包,该有些饱腹之感了,但越走近那金光闪闪的“盛乐居”招牌,闻到从楼中传来的香味,竟然又有些饿。
沈箫寒大步走了进去,门口迎宾的小二颇为讨喜,大呼一声“欢迎沈公子”,招呼着两人到了三楼的雅间。
这盛乐居里座无虚席,处处装饰都透露着气派和典雅,一楼是摆放整齐的桌椅,二楼的座位便由精美屏风分割开来,三楼就是封闭的包间了。
装饰上也一楼比一楼更甚,细小处都用了心,对辛岁这样的在乡下龙场生活了六七年的小子来说,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时眼里看不尽,又不太好意思不住地东张西望。
坐在包间里大气厚实的木质椅子上时,辛岁才仔细观察了这楼中的构造,对面临街的包间,好像就是自己听到娇笑的那间?
招呼的小二出去时,沈箫寒给他耳语了几句。坐了大约半盏茶时间(约七、八分钟),听沈箫寒给他介绍了这里的招牌菜,还没介绍完,一轮轮珍馐美味就轮番端了上来,小二还讨好着说,楼里的师傅听说沈公子来了,先给公子上心做的。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其中多数是辛岁没吃过的。他虽然厨艺不错,但也仅限于一些家常饭菜,看到这一堆,有些傻了眼。
沈箫寒非常尽职尽责,一边招呼辛岁快动筷子,一边给他继续介绍。
这次用不着“八见性”,再用一次,就困到吃不成了。此景此景,辛岁腹中更有饥饿之感,开始还有些腼腆,各样尝了些,眼睛一亮,就放开大嚼起来。
“这松鼠鳜鱼,是取鲔鱼肚皮,去骨,拖蛋黄炸黄,作松鼠式。又以油、酱油烧之,外酥里嫩,是这里的招牌之一。”
“这大煮干丝也是盛乐名菜,对刀工要求极高,一片香干可以片出二十七八片,再切成细细的丝。一片香干,最终能切出千多条丝。以‘九丝汤’做底。鲜香扑鼻,异常珍美。”
……
在沈箫寒不厌其烦的介绍之中,辛岁越吃越觉得味美动人,不停动筷。
桌上又有一种天青色的美酒,味甘甜,毫无辛辣,喝多了又无甜腻,清爽如云在晴天,勾人如朦胧烟雨。
沈箫寒说,这“烟雨”酒唯有盛乐城能够出产,“盛乐烟雨”之名,凡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晓,无数人只喝一口,一生也难忘却其中滋味。
辛岁没停下筷子,却蹬了一眼沈箫寒,怎的,是说我没见识呗?
终于酒足饭饱,辛岁看着满桌近乎被舔干净的盘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一大桌酒菜,倒是大半入了他的胃里。
沈箫寒还是那副真诚又好看的笑容,笑嘻嘻地问辛岁,接下来想去哪里,他一应安排。
使用了一次“八见性”之后,辛岁心防又松懈几分,到如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眼鼻口舌种种美妙的感受,让他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他真的开始思索,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快活。
正当思量之际,这房中仿佛隔绝了一二楼的人声鼎沸,安静了下来。好像对面包间里,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在这较为安静的环境里,辛岁的听觉好像更清楚了些,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嗯?娇喘声?
很快,声音变得悠长起来,时不时还变大几分,很是刺激人的心理。辛岁发现沈箫寒也在默默倾听,嘴角还露出一抹莫名的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呸,不好意思啥,都在听好不好。
很快,娇喘声激烈起来,有时还会有几声做作的惊呼:“公子讨厌,辣里不可以……”
辛岁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开始心里有些抵触,这光天化日的,在酒楼里干些什么玩应!不过他也很快释然了:别人想做什么做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不,总之是不对的,是不符合我这个正派人的思想的。
正派人辛岁还在用心倾听,听着听着,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些画面,也不知道怎么浮现出来的。至于内容,咳咳,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慢慢地,辛岁悄悄换了个姿势坐着,把衣服下摆往下拉了拉。
为了进山方便,他换了短褂,此时实在有些不方便。
他悄悄看向沈箫寒,发现这位兄台也不太对劲,两眼只盯着桌子,不敢看自己。
…………
“二百四十八,二百四十九,二百五十……”
正在数羊的王守仁渐渐停了下来,他看着辛岁短衣之下那处莫名的凸起,陷入了对这次考验的大思考之中。
“咦咦,数到哪里了?二百五十,二百五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