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汀以为自己花了眼,眨了几下眼再看,门口果真没了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他应该是早就回去了吧。
谢庭云缓步从阴影里走出,难以掩饰周身的沉重悲伤。
尽管他对乡长里短蛮不上心,这般大事还是听说一二的。
皇帝有意为平亲王赐婚,今日游园来的多是肱骨大臣家的女眷,明里暗里都有些易储的意思。
是人都想往上走,这般一想,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谢庭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家的,眼中也有些空洞。
他有些暴躁地推开门,却正瞧见桌上正中间放着的一盘绿豆糕,晶莹剔透还冒着丝丝热气,竟奇迹般地消解了些谢庭云心头的苦楚。
“你慢些吃,我这还有啊……”
“你竟是个不会说话的,真可怜……”
“那以后,我正好可以教你识字……”
记忆重叠,谢庭云眉目间霎时温柔了起来。既是她,再多等些时日也是无妨的。
白芷今日本是闲居房中的,却不曾想被班文鳐的人叫了去,即便知道是毫无善意的邀约,白芷还是赴了这场“鸿门宴”。
班文鳐本大大咧咧地支着二郎腿坐着,见白芷进来慌忙端的稳重,自然是不想在她面前落了下风。
“你,缘何住在谢哥哥家里?”
开门见山,倒也合她南疆女子的脾性。
“民女暂居谢府原是为了些生意上的琐事。谢公子于我有恩,我也是想尽些绵薄之力而已。”
白芷言行端庄得体,叫人挑不出毛病。
“那你住在西苑也是谢大哥的主意?”
白芷不置可否地轻轻点了点头,却叫班文鳐又生起一阵无名火。
“我告诉你!”班文鳐气冲冲地站到白芷面前,“你不要以为谢大哥对你有些不同你就妄想谢大哥对你有意!我和谢大哥那是自小由父母许下的婚约,是天地姥爷也阻拦不了的!你若没有小心思还好,若是有,也趁早给我收起来!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班文鳐呼出的热气全扑到白芷脸上,白芷却是默不作声。班文鳐本来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甚是痛快,见她不做辩解却有些疑惑。
“说话!”班文鳐撤了一步,口气也平缓了些。
白芷抬起脸正对上班文鳐,眼中毫无惧意,甚至微微展颜,笑的很是好看。
“这位姑娘,民女与谢公子确实是只有些生意场的交情。况且民女尚未许人,还望姑娘莫要误会,污了人名声。”
白芷语气平缓,眼间含笑却无半分轻蔑。班文鳐到底还是有些不通情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才会对心上人身边的人草木皆兵。
“那,你住在这多久了?”
“不过月余。”
看着白芷有些不以为意的眼色,班文鳐又惊讶地凑上前去。
“月余?!你竟住在这这么长时间了!生意还没谈完?”
班文鳐越凑越近,简直快要贴到白芷脸上了。白芷面带窘迫,只得后撤了些身子。
“姑娘,生意之事只是我们交情所在。”白芷长出了一口气,“最重要的是,谢二公子与我姐姐是结过亲的。”
班文鳐搓着袖口兀自地走开了些,嘴里也在喃喃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
“额……原来是谢大哥的亲家!按辈分,我该唤你一声姐姐了?”班文鳐翻脸的速度简直不要再快,看着她尴尬又有些谄媚的笑真真是可爱的紧,白芷忍不住掩面轻笑。
“按理说是这样的。我也该唤你一声妹妹。”
白芷这一笑更令班文鳐叹服,听哥哥说的果真无异,这中原美人一笑起来当真是会勾人心魄的。
班文鳐一改方才的凌厉气势上前搀着白芷的胳膊,“姐姐,你在这儿这段时间,可见有什女子来过?”
看着她满脸求知的样,白芷简直要控制不住眼底的宠溺。
“谢公子心系家业,也并不出入烟花之地,除了我可是未曾在府中见过什么别家女子。”
“哎呀,姐姐就别揶揄我了。我那也是...也是一时气急嘛。”
察觉到白芷语气中的调侃,班文鳐脸上染满了红晕。
“文鳐妹妹这般聪慧机灵,与谢公子当真是天作之合。”
白芷轻声开口,更叫班文鳐听得面露娇羞,红晕也蔓延到了耳根。
“咕——”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班文鳐有些尴尬地看着白芷。“我……”
白芷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是因为她才与自己身子置气,并未食用午膳。
“你且先等会,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好!”
班文鳐目送白芷的背影消失,又是一阵感叹。美人在骨,白芷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文雅气质。再看看自己,啧啧啧,顶多有些武夫气质。
班文鳐等了半个时辰,等到有些昏昏欲睡才终于等到了白芷。她端着绿豆糕的屉子背负霞光而来,即使热气氤氲间尚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气。
“快尝尝。”
白芷将糕点放好,有些期待地看着班文鳐。班文鳐也不客气,一手抓起一个就吃,吃香实在是不敢恭维。
“唔……姐姐...真好...真好吃。”
“你慢些吃。”白芷边笑边用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残渍。
班文鳐看来是真饿了,也不顾旁边侍女的小心提醒,将刚学的餐前礼仪忘得一干二净。
“嗝~好饱啊——”班文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旁的贵妇榻上。于她而言,吃饱喝足实乃人生一极乐之事。
白芷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从第一面起,她就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班文鳐有些特殊的好感。
纵使两人性格差距颇大,白芷却能将她视作自己妹妹。许是看她这般心性简单清朗,与多年前的自己甚为相像吧。
白芷替她添满茶水,便瞥到了已经见底的屉子。不知为何,此刻她脑子里迸发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要去送一笼绿豆糕。
送去给谢庭云。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借口离开班文鳐的房间后,白芷又来到了厨房,把最底下一笼的绿豆糕盛进食盒,最终送到了谢庭云的房中。
见到谢庭云房间并未有人,她将食盒放在屋内最显眼的位置才离开。
她不知道,也不曾思考。
为何自己会留下一笼绿豆糕,为何会在看到那屉子上的残渍时会想起谢庭云,为何看到谢庭云不在房中时会在心底一闪而过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