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光盘啊，还挺古典，有品位。”

在谢斯存穷尽一切合法手段促使这场伦理纠纷达成和解之后，闻韶终于开始着手帮忙。

她打开那只印着蓝色骨头的盒子这样赞美道。

闻韶的工作间在独栋别墅的地下一层，除了承重墙之外的所有隔断都被打通，整个空间几乎都被个人服务器和大小不一的显示屏占据。

散热片烘烤处理器的味道在空气中依稀可闻。

谢斯存为闻韶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泰然自若而感到不可思议。

“我不是很想理解你的品味。”

“你知道，干我们这行儿的，对待U盘和光盘，就像对待网络音源和黑胶唱片一样。”

闻韶颇有兴趣地把那张光盘放进光驱。

“这不像一个刚卖出了一套价值几百万的算法的程序员会说的话。”

“技术会永无止境的进步，但经典正因为始终留在原地，才会称之为经典。”闻韶说完才突然反应过来，“骂谁程序员呢！”

她说着将光盘中的文件导入到另一个界面，运指如飞。

“我是信息时代的造物主……我去？”

界面一闪。

嘴里还不闲着自吹自擂的人面色突变。

“怎么了？”

“这哥们儿有点东西。”闻韶露出了鲜有的神色，事实上除了面对难以破解的代码，谢斯存从未见过她脸上什么时候还存在过这种幼兽一般的征服欲。

“这个程序只能运行一次，一旦破译错误，就会自动删除。”

听完这句话谢斯存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尽然被兴奋所替代。

这意味着她找对了关键无证。

“你神经病吧！”好不容易挤出一副故作深沉状的闻韶被她的表情气坏。

“我相信你的能力，造物主。”谢斯存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一盒百香果饼干双手奉上，“搞定之后联系我。”

“妈的你知道我在暗网上什么价吗！一包这破玩意儿就想把我打发……”闻韶一边愤愤不平地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一边抱怨，“咦？新口味……哇！百香果！”

谢斯存推开地下室的安全门往外走。

身后传来闻韶中气十足的喊声。

“给我儿子拿一包！”

“他的比你多。”

谢斯存头也没回答道。

闻一一，一个常常因为亲妈太没谱儿而过早背负起家庭重担的天才儿童。

此刻用手机预约完了下周的家政服务，点好晚餐外卖顺便还算着日子给他妈下单了一箱卫生巾。

坐在书桌前愉快地翻开了一本《粒子物理与原子核物理》。

“坨坨啊，你把你妈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别生她的气了，啊。”

谢斯存敲门进入，把包里剩下两盒饼干放在他书桌上。

闻一一有三个名字，户籍登记用名闻一一，得益于他伟大的文盲母亲，偷懒取了世界上最简单的两个字。吵架的时候会被叫做闻二。还是个胚胎的时候有个更随意的小名，坨坨。

原因是他太大了。

闻韶的原话是，“就那么大一坨”。

天才儿童拆开零食包装的表情动作深得亲传，把饼干塞进嘴里以后，他突然语出惊人说。

“干妈，我妈她在外面有人了。”

谢斯存认为无论再相处多久也没有本事对这娘儿俩见怪不怪。

“你妈在外面有什么咱先不论，你先告诉我你这套词儿哪儿学的。”

“12月27日早上8点15分在地方八台看到的。”

当然，至少谢斯存已经对他堪比计算机的大脑见怪不怪了。

“你就为这个才找茬儿跟你妈吵架的？”

“你说的对，但是我不承认。”天才儿童一本正经。

在只长脑子不长心眼儿这方面也是深得亲传。

“为什么？”

“那多没面子。”

“坨坨啊，其实为这个原因，我也已经跟你妈妈吵过架了。”

谢斯存在他身边坐下。

“因为她外面有人？”

“因为我觉得她对你不负责任。”

“如果从这个世界上的人对母亲的普遍要求来看，你妈妈绝对不及格。”

“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给你读睡前故事，不会让自己的全部生活都围着你转。她甚至连自己都过得一塌糊涂。”

天才儿童发出了天才的提问，“这是谁要求的，有法律规定吗？”

谢斯存笑了。

“并没有。但是坨坨，我跟你分享一条有关这个世界的怪事。”

“是什么？”

“一个规则，当它被十亿人同时传说的时候，远比一部法律更有强制力。”

坨坨似乎开始有些为闻韶鸣不平，“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人，为什么每个妈妈都要当一样的妈妈？”

“你怀疑的很对，因为自己的一些经历，我当时也被这个规则蒙蔽了，所以才会认为你的妈妈不太合格。”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

“你的妈妈她不会做饭，但有能力完美解决你们的一日三餐，不会洗衣，但是可以支付任何家政服务，不会给你读睡前故事，但是会和你一起拼三个月的乐高。她自己过得一塌糊涂，但是从来没有敷衍过自己的孩子。”

“所以无论她身边出现什么人，都不会放弃为了做好你的妈妈而付出的努力。明白吗？”

“嗯……”他先故作小大人似的点点头，随即又问，“可是，干妈，我看到我妈妈她回来之后，偷偷躲在车里哭鼻子了，是不是……是不是她男朋友不想要我呀？”

谢斯存终于感到意外。

一来相识多年她从没见过总爱傻笑的闻韶流过眼泪。

二来她没有想到孩子的心智已经成熟到这个地步，居然懂得担心自己成为母亲的拖累。

“你希望家里多一口人吗？”

“我无所谓，可是我妈每次去给我开家长会都不太开心。”

“为什么？”

“因为别人都有两个家长。”

“坨坨想有个爸爸？”

“我比较想有个妈妈。”

谢斯存差点儿让饼干呛住。

“干妈，你那是什么上个世纪的眼神。”天才儿童对谢斯存嗤之以鼻，“我们班的小可就有两个妈妈，隔壁班的威廉有两个爸爸……”

“这一个妈还不够你受的吗？还想要俩。”

“我想再要个通俗风格的。不会在手工课上给我烤大便形状的饼干的那种。”

“你语文老师知道你用通俗这词儿这么造句吗？”

“为什么大便就这么容易被忽略了，你也和我妈同流合污了吗？”

“这个词儿也不能这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