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天思考这个失地案,魏崇都快神经过敏了,只要是“田”、“地”之类的文字,都好像能直接撩拨到他的膀胱经上,瞬间产生类似于尿意澎湃汹涌的那种反应。“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魏崇刚要骂人,却听见段天章又补充:
“我当时没理,栾骁就每天送一次,内容都是一样的。今天下午大概能拿到第四张。”
魏崇看了段天章一眼。这信恐怕是说明了要转呈给他的,不然段天章不会拿到他面前来说。“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很慌啊千岁,你看,那天皇后莫名其妙跑到御花园东门,见了一面,当天下午就给大家送了解暑的茶汤,第二天我就开始接到小纸条。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就算找裙带关系我也不能生冷不忌的不是?您是不知道,就皇后那……”段天章努力想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关于皇后长相的噩梦。
“咳。”魏崇咳了一声,看了段天章一眼。当天段天章回来就满大街说皇后长得丑,现在十王府全是谈论皇后长相和陛下审美的,就这事,魏崇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有脸说。
段天章秒怂:“我不信任她。”
满朝都知道魏崇因为失地案在跟皇上闹不愉快,这会儿皇后突然找他(而不是直接找十王),总让段天章多想了一分。谁知道这是不是唐冽通过言晟微来给魏崇下套?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断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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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千亩,换人一命。”
魏崇闭上眼,手指轻敲桌面,口中轻轻念了几次,才睁开眼问,“天章,据你看,陛下与皇后关系可亲近?”
段天章非常受伤:“王爷您变了,您以前不关心这些八卦的,您以前很正经的,现在您怎么也……”
魏崇一眼横过来,段天章立马改口:“我修缮后宫以来,陛下到定坤宫不超过三次,反倒是与贤妃关系极为亲密。”
魏崇点头,段天章大受鼓励,继续说:“不过这也不能怪陛下,您是不知道,皇后那长相……”
“天章。”魏崇打断他的话,“皇后这个人,不简单。”
段天章谈论皇后相貌的话头第二次被截断,忍不住有些丧气,回答:“是,您跟张大奎说过。”现在已经没有不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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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最初,我为什么不愿意和唐冽结盟吗?”魏崇突然转移话题,问。
众人一起摇头。还真没人知道,正如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唐冽结盟、还非要奉唐冽为尊。
“大概是四五年前,我见过一份资料,上面是盟军所有统帅性格、弱点、利益关系的分析。虽然我见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但也足以令我震惊,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心和人性,可以这么轻易地被玩弄于鼓掌间。”
“唐冽的?那跟言晟微有什么关系?”韩诚实插话,很快被其他两个人捂住嘴。多难得听十王讲八卦啊!
“嗯,陛下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这个人思虑深沉善谋人心,而且惯会作秀,绝不是大众传言的仁人君子。所以天章,我没有拜托你帮我去考察过他。”
段天章回想起当初各方势力之间来回游荡的苦逼日子,忍不住心酸了一把。魏崇初起兵时,曾杀了一个贪官,然后被当地百姓骂了半年多。那件事以后,魏崇对治理国家就有了点心理阴影,因此一直想找一个可堪大用之人结盟。段天章就是因为这个被派出去到各部势力游走考察的。这种善变之人,即便再有能力,也不会得到重用,即便现在仍是如此。
段天章直起腰,高傲地甩了甩刘海:自己选的老大,哭着也要跟到底,这就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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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崇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后来他来找我,聊了两天,然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众人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嗯?这就完了?什么鬼?
互看了一眼,段天章代表大家发问:“王爷,我们其实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您一定要这么做。”以他们明山军的实力,自立个草头王不好吗?何必像现在这么辛苦。
这个问题,其实这些人已经问过很多次了,魏崇一直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很怕自己说不清楚,反倒让唐冽给兄弟们留下个坏印象。不过,面前这三个人虽然也是出身乡野,一贯有些谋略,或许能懂。
整理了一下思绪,魏崇回答:“我推举他,正是因为他思虑深沉,善谋人心。”
哈?众人一起绿豆眼。
魏崇笑笑,解释道:“我必须承认,心思深沉有心思深沉的好处,对于如何统一四海、统一后怎么让黎民安生、身居高位面对的是什么,他想得比我多。而且他并不避讳自己并非君子、所谓君子不过是算计人心这一点。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做不得朋友,却做得帝王。”
“就是您以前一直当他是个伪君子,结果聊了一下发现他是个真小人呗?”韩诚实插嘴。
虽然不是特别准确,但好像也是这么回事。魏崇笑道:“虽然不完全是,但也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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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魏崇才意识到自己跑题很久了:“扯远了。也是那次,我很意外地知道,那份资料,并不是唐冽做的,而是言晟微做的。”
“噗!”刘威瓜子嗑了太多,正喝口水润润嗓子,听见这句话,直接喷了出来。魏崇抄起瓜子盘挡了一下,一点没被喷着,只段天章湿了半个袖子。心爱的官服被喷湿了,段天章伤心欲绝眼中含泪,几乎要哭出来。
刘威看不下去了,顺手拐了他一下:“戏少点。”
韩诚实问:“这……陛下做的还是皇后做的,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两口子一家人,还分啥彼此?
段天章蹦了起来:“女人啊!一个女人有这种心机,难道不可怕吗?你想想要是你媳妇满肚子都是道道,你怕不怕?你怕不怕?”
在段天章的逼问下,两个人纷纷缴械投降。
刘威:“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韩诚实拼命点头:“最毒妇人心。”
达成一致,段天章非常满意,摇头叹息道:“丑人多作怪,古人诚不我欺。”
魏崇看着三个人,突然忍不住问自己:自己之所以对皇后那么在意,是否也因为她是个女人?为什么同样都是有心计,皇帝心思深沉大家就觉得容易接受,而皇后心思深沉却这么容易招致反感?更何况唐冽为何要承认那份资料不是他的手笔,仅仅是降低自己的芥蒂吗?他是不是算准了自己会忌惮?甚至算准了自己会因为忌惮言晟微,而忽略了他唐冽自己的心机算计?
想到这里,魏崇后背一阵发冷。